小容,小容,保护我的孩子……
小容,保护我的孩子……
他的嘴角一丝丝的抿起,旧日的温柔像是流水一样的从这具身体里流逝。心底的人早已不在,他坚强的就像是一块顽铁。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何等的困境之下,是诡异莫测的朝堂,是冷夜暗杀的牢房,是血腥残肢的战场,是羞辱肮脏的龙榻,他都把自己当成了一只恶鬼,从血腥的地狱里一步一步的爬出来,带着伤口和血痕,要撕碎那些欺辱过他蔑视过他的人和眼睛。
“这天底下,只有指点江山的烈武侯,没有失败逃亡的烈容。狄儿,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像是穿透了山河古风的利刃,一下子就划破了苍茫无垠的天际。小舟和李铮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不妥,可是当他们出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晏狄微微颔首,轻声道:“六叔,走好。”
雪亮的银光霎时间冲出剑鞘,一下子就刺穿了烈武侯的心脏。大蓬的血沫冲天而起,像是女子唇角的胭脂,流水般的飞溅而出。
江风呼啸着吹来,吹起他宽大漆黑的斗篷,他迎着风,身体竖直倒下,眼睛在那一刻变得异常的明亮,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一样。天际空旷寥落,寒鸦扑扇着翅膀斜斜的飞过江面,衣衫上的褶皱像是暗夜里狰狞的树影,招展着这具身体的沉重。
“噗!”
他倒在地上,扬起细细小小的灰尘,那些被雨滴浸透的土壤带着初春青草的香气,将他包裹在其间。他的眼睛仍旧睁着,直愣愣的望着天际,云层很低很低,遮住了月亮,仍旧是这样的黑,这样的冷,这样的肃杀潮湿,这就是他的世界,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铮的剑已经出了鞘,可是还是晚了那么一步,他的面色也渐渐变得冰冷,定定的望着剑尖染血的晏狄,沉声说道:“晏七公子,你让我很为难。”
晏狄则是哈哈一笑,傲然道:“我们北越的人,怎能死在外人的手上?”
“晏狄,我们的生意还算数吗?”
小舟突然高声叫道,晏狄转过头来,面色平淡的说:“我说过了,我公私分明。”
“那就好。”将刀收起,小舟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送你了。”
大司局的人还在远处,小舟的人马一旦退下,单凭李铮一人,已经没办法留住晏狄了。更何况,北越如今与大华的关系尚在缓和期,烈武侯已死,留下晏狄,也是无济于事了。
李铮面色阴沉,终于唰的一声收剑入鞘,转身就带着部下离去。一个惊雷突然炸在头顶,在天空中画出雪亮的长龙,李铮的骑上马,带着部属奔驰而去,狂风呼啸中,挺拔的如同苍松古木。
晏狄并没有为烈武侯收尸,他爱财,爱谋算,爱权利,所以向来也是个务实的人。于是,他就这样骑着马离开了旷野,离开了那个对他来说恩重如山的男人。
原本喧嚣的大地霎时间变得萧条败落,只有淳于烈一个人躺在脉脉江水旁,睁着眼睛,望着这片巍峨的山川。
两天后,小舟带着几名下属返回湘然,走了不到一天,就在路上遇见了蓝娅和容子桓。
他们已不是当日那番落魄无依的孤苦模样,身边跟随着二十几名体型彪悍的下人,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一尊巨大的寿材放在车后,上面雕刻着九曲龙纹,这已不是普通百姓能用的棺木,若是王侯级别,只要用到龙纹,便是大罪。
可是他们却就这样张扬的走在驿道上,见了小舟也不惊慌躲闪,反而很淡然的冲着她打招呼。
容子桓毕竟是小孩子,微微有些尴尬,低着头不肯说话。蓝娅则是很轻松自然的对小舟说道:“宋公子,你要回家乡了吗?”
“是,”小舟点头,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也要回乡了。”
她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拍着身后的棺木道:“我带他一起回去。”
“哦?你找到你丈夫了?”
“是呀,”她开心的笑道:“他终于肯跟我回去了。”
“那可真好。”小舟笑着说:“这一路上,你们要小心。”
“你也是。”
就像是路上偶遇的无数个萍水相逢一样,他们短促的相遇,又短促的离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好像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故人一样。
天很蓝,风也渐渐暖了起来,路旁的稻田长得很好,青翠油绿的一片。
也许他们只是缘分使然路上偶遇,也许当初他们的目标是李铮,却阴差阳错的被自己带走,再也许,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不过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小舟不想再去探究蓝娅和小容与烈武侯是什么关系,也不想再去探究当初他们是以什么样的目的,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混入自己的队伍之中。
烈武侯已死,关于他的一切,也都该烟消云散了。
天逐一行,所有的目的都已达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都有自己括她自己,包括李铮,包括晏狄,包括夏诸婴,还包括淳于烈,还有,寂然……
身后突然响起蓝娅的歌声,那么嘹亮,那么动听,好似飞翔在草原上夜莺,自由的,快乐的。
——你的家乡在哪哟
——在宽阔的海子上
——你骑着马要去哪里哟
——去找美丽的姑娘
——你家里可有牛羊满圈哟
——她是善良的姑娘,不在乎我是贫穷的牧马郎
——若是她的阿爸不许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