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莲见赫连修泽句句切中要害,慌乱下忙叩首请罪:“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赫连修泽漠然的看着苏月莲不住的请罪,额上已是一片红肿,丝毫不觉怜惜,倒是慕容嫣心下不忍,侧目不再看向二人。赫连修泽侧身看向慕容嫣,极是闲适自然的询问道:“依皇后来看,朕该如何处理此事才算妥当?”
“皇上,臣妾……”,慕容嫣方想推脱却看到赫连修泽眼中传来的暗示,顿时心领神会的回道:“皇上,臣妾妇人之见,虽不可取,只是律法尚且顾念人情,今日之事实在是机缘巧合,左相乃朝廷栋梁,若因一差半错而遭受惩戒,岂不是有伤皇上思贤若渴的心意。而莲贵人虽违抗皇命,到底还是得了教训,皇上不如网开一面,命她将功赎罪,臣妾相信莲贵人定然会感念皇上恩德,日后规行矩步,安分守己”。
慕容嫣深知今日均是因着苏月莲的贪婪才酿成大错,只是当初她曾私下允诺,此生若非苏月莲铸下弥天大祸,定然全力保她周全,故而虽愧对于左翊,却也只能尽力为其开脱。
苏月莲正为慕容嫣出言相助而暗自窃喜,以慕容嫣的恩宠,定能劝服赫连修泽,却不想左翊执意不顾一切的叩首请罪:“皇上,罪臣犯下这欺君罔上之罪,实在罪大恶极,还望皇上无需顾念其他,臣愿一死以赎自身罪孽”。
“左相,方才皇后所言朕深觉有理,昨日左相只是奉旨入宫,与入夜之时已离宫回府,如此何罪之有?至于莲贵人则是留宿凤仪宫侍疾,依朕所知,并无何人需略施薄惩,莲贵人,你于皇后榻前侍疾也应辛苦,跪安吧”。赫连修泽不远驳了皇后的意愿,且虽不愿承认,然而左翊确与苏月莲荣辱相成,不去看苏月莲窃喜的神色,随意的扬手示意她暂且离去。
苏月莲着实喜出望外,既已知无恙,便不愿再留滞此处,今日承受的惊吓已远超预想,此时酸涩僵硬的身子更是叫嚣着需要好生休憩一番,当下不再迟疑,福身告罪而去。
待苏月莲轻便的脚步声远去,殿内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赫连修泽见左翊依旧执拗的跪拜,不由得略显生气的低声道:“左相,朕已准你起身,为何执意如此,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皇上,罪臣无颜面圣,只求皇上赐罪,万望皇上成全”,左翊无需抬首看去便可知赫连修泽定是面露愠色,只是他心意已决,宁愿承受极刑也不愿他们君臣之间出现丝毫背叛。
“阿翊,你我兄弟出生入死之时哪一日不是行走在生死边缘,当年诚心结拜更是指天立誓要祸福同担,荣辱与共,如何我位临九五,却与你日渐生分?凌傲已因我而故去,我岂能再次见你重蹈覆辙,昨夜之事只当噩梦一场,过了也便散了,无需耿耿于怀”,赫连修泽上前巧劲扶了左翊起身,眼瞳深处倒映出彼此不再年轻的容颜,回想着当年并肩而战的日子,赫连修泽颇为慨叹的劝说道。
左翊知其好意,然而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那些不堪的记忆已然长成心底的一颗毒瘤,只怕此生难以割除,慕容嫣看着左翊依旧心如死灰的模样,担忧的软声道:“阿翊,我与泽哥哥均知你的秉性,又岂会因为你代翊哥哥遭劫而对你另眼相看,若深究起来,当是我们亏欠你良多。阿翊,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人生苦短,何不放过自己”。
左翊眉目低垂的看向别处,不敢将视线安放在那温言款款劝说自己的人儿身上,那般美好纯净的人儿从来都只是自己奢求的念想,如今却更加映衬出自己的肮脏污秽,心底瞬间涌上的怆然令身侧的赫连修泽都能清晰感知。“嫣儿说的在理,阿翊,你为东尹,为我们已经牺牲的太多,嫣儿同我都只愿你余生能够安然平静的度过,与苏月莲相关的种种都只当清风过侧,风过了无痕”,赫连修泽见左翊若有松动,忙趁势劝慰着,当訾凌傲含冤故去的时候,当发现自己永远的亏欠了左翊之后,有很多瞬间赫连修泽都曾想过任由左翊离开岚清,离开东尹,在五国广阔的山河间重新找寻安稳的人生,然而他岂会不知左翊心底忧国忧民的壮志情怀,左翊离不开故土,而东尹又怎能遗失众望所归的左相。
“皇上……”,左翊想说自己实在不配得他二人如此相待,赫连修泽却仿佛已经猜到似的,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若你还记得当年歃血为盟时的誓言,就安心的回府,东尹百年基业,我还指望着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呢”。言犹在耳,左翊从不敢忘,心知赫连修泽必然不愿惩戒于他,左翊百感交集的抬首望去,年轻的帝后面上如出一辙的关切让他倏尔舒缓了悲伤,其实早已经注定了不是,此生只能是他们幸福的旁观者,既如此,能为他们免除这场祸患,继续见证着他们的圆满也是极好的结局不是吗?
左翊的心结稍解,终于如往日一般尔雅的微笑着请辞道:“多谢皇上与娘娘挂怀,臣已无碍。皇上今日还请容臣先行告退,明日早朝定然如常而至。”
赫连修泽猛然间自身后按住左翊的肩头,将欲离去的左翊顿住动作方要转身便听到赫连修泽低沉的声音:“阿翊,对不起”。话语中的歉意顿时凝固了左翊全部的思想,然而不待他如何反应,赫连修泽已然放开了手,左翊心中五味陈杂,却并未转身径直离开了凤仪宫,有些事无需细细追根究底,如今这样的生活已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