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各地就时断时续的下雨。听说南边掺了石头的大米都已经长到了四两五钱一石,各家存的那点东西,早被征粮官收刮的一干二净。
到了惊蛩前后,农家忙完了蚕桑,还没等缓过劲,又急慌慌地冒雨在田里插上了早苗。都指望着这么些饿鬼嘴里扣下来的稻种长成后救急,谁知接连着几日又是打雷,又是扯闪,还伴随着石子大小的冰雹,将地里的禾苗打得稀烂,也有跑出去护着稻苗被打死的,也有圈里的牛或者驴子被打死的,总之,家家户户都是愁云密布。没有下冰雹的地方不是霜就是雪,新种下的菜蔬稻苗鲜少能活下来。
地里的毒虫也都爬了出来,长蛇在路上排着队行走,蜈蚣蝎子之类的也成群结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家里的鸡折腾着往高处飞,狗也日夜狂叫不休。老人家见了,都说必定有大灾殃降临人间。百姓各处庙里都拜过了,四处人心惶惶。
随着节气的推移,地下的温度升高,又有白虫横行,死去的人兽尸体没有人收拾,都烂了臭了,偏偏天上又下着雨,自然就形成了有毒气的雾障。许多人因为在外头跑,在这针尖毛毛雨中呆久了,小则着凉打喷嚏,大则染上风寒等时疫。
许多商户都因此关了门,有一日,斜街上开瓜子店的何不满打着伞出门,忽然想起好久没有见到笑起来有个小酒窝的胡老板了,左邻右舍一打听,才发现有味斋早已悄没生息的关门歇业。一开始街坊还以为是趁着生意不好做去走亲戚,后来才听常在这条线上行走的商人回来说,在去荆州的路上仿佛见到过一个风姿极像胡老板的公子,只是那公子身边随扈很多,看着就是金尊玉贵的人物,他们没敢上前打招呼。
大家叹一番也就散了,这雨一直下,各家都有数不清的烦心事,纵有为他人伤怀个一两月的,日子久了,自有千头万绪找到自己身上,谁还有闲心去管这古古怪怪的有味斋搬去了哪里?于是,如同忽然出现那样,有味斋也忽然消失在了小盘山的路口。
离沮水不远,在当阳东南、江陵城西北有一座千年古墓,墓中住着一只狐狸和几只僵尸。
自从小主人出走后就一直很压抑的古墓最近却洋溢着喜庆欢快的气氛。
其中,僵尸总管费无忌是最开心的一个,偷跑许久的小皇子总算舍得回家了。不仅回来,还带了一群高贵的朋友。平生最爱趋炎附势的费无忌简直心花怒放。打叠起精神,琢磨着伺候好了几位大妖怪,看能不能解决一下自己怕晒太阳的老毛病。如今外头下雨,墓里有暗河与排水道,虽然不至于发水,但是也实在潮湿,费总管都觉得自己干瘪的皮肤上快要开始长毛了。
费总管当年在楚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豪,虽然在古墓里闷了有一千年,让他的审美略有改变,但是大体还是错不了的。客人还没有到,总管已经指挥着墓中的黑僵白僵紫僵全出动,上到好久没去的第一层进行了彻底的清扫。
转角的青铜人里的鲸鱼脂全都是新灌进去的,就算再燃个一两百年也没有问题。墓中空置的房间多,考虑到客人的需要,费无忌还把陪葬进来,千年不朽的阴沉木叫毛将军打成新家具,就摆在那几个被挖了盗洞的墓室里作为客墓。这样,客人也能看见淡淡天光洒落,不至于一时间对古墓生活不适应。
吸血藤乖顺的爬满地面,让墓道踩上去彷如夏日的草坪。食人草绽放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装饰着两边的墓道。有机关的地砖上面,污血全都被僵尸犬舔得一干二净,带着箭枝的尸骨被摆成各种稀奇古怪,富有创造力的形态。有些墓道被火燎黑了,也被大白带着几只白僵一点点用指甲扣掉。
墓道的每个通风口,原先挂在那里的人皮人骨全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用人类勒骨制作出来的风铃,只要有人从下面走过,带起的气流让这些已经风干的勒骨互相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毛将军最喜欢这种声音,常常抱着一柄破剑,在风铃下面坐着捯饬新做的家具,务必是每个细节都臻于完美。偶尔有风吹动着毛将军浑身浓密的尸毛,让他看上去好像一只忧郁的大猴子。
很快,公子恪就带着自家的小表弟进来墓道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四郎和胡恪暂且都化为了不容易叫僵尸墓怪们激动的原型。
他们是从一个不显眼的盗洞里钻进来的。这是毛将军告诉胡恪的秘密通道,费总管不知道,所以一路上没来得及打扫。墓道里很湿,上面垂挂着许多碎布条,路两旁都是沾满水珠的大蜘蛛网,每一张都大到足以包住一个成年人。路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泥洼。
“小心点。别去碰那些蜘蛛网和碎布条。”前面带路的花白毛色瘦狐狸转头吩咐后面肉嘟嘟的一只小狐狸。“尾巴收起来,不然里面会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
胖狐狸听完抖了一下,赶忙把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收了起来:“表哥,这里真湿。你家的墓里不会进了水吧。”
“不会。这是一条汉代挖出来的盗洞,没有排水道,所以才会积水。第一层因为盗墓贼光顾太过频繁,上一回被人触动机关放下了断龙石,所以谁都进不去了。这条路十分隐蔽,危险也不大,而且直通第二层,所以就带你从这里进,先去见见墓中的老粽子们,混个脸熟。你这么肥,没有我在,说不得就被哪知饿慌了的僵尸一口吞掉了。”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