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子本来就不乐意四郎在一旁东问西问,耽误她的好事,所以此时就说:“死者为大,怎么能轻易省去程序呢?必定是你们偷懒了。”然后她又转头笑嘻嘻的对着四郎说:“这位道士小哥,我们这一行不受人待见,也招不来什么好活计。你看,跟着我的这群人这样的懒散,祭品由他们做来,也必定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敷衍。不如由小哥亲自动手,方才不会侮慢死者。”
四郎知道现在祝家一时没了主人,这些操办丧事的人拿了钱不办事再说那面。他心里记得自己答应过祝老汉,便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走进了厨房,打算亲自给二老做一餐五更夜饭,吃得饱饱的好上路。
祝家的厨房是个十分低矮,四郎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里面黑乎乎的,点着一盏灯,火光只有微微的发黄。映出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上头一圈油乎乎的痕迹,大概是昨天吃过了没有洗。灶台是泥土垒的,只有一眼灶膛。后面坐着个半大少年在生火。
厨房里闷热的很,四郎看了一眼那些油乎乎的餐具,一副猪内脏泡在水里,请来成群的苍蝇在上面飞舞。忍不住皱着眉头。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于侮慢死者了。
不过,四郎也没有多说什么,厨房里确实闷热。简直像是无间地狱一样。谁也不想在里面多呆片刻。
好在丧歌队的人还在厨房外面搭了一间四面敞风的棚子,搬了个风炉子过来,权作个简易灶台。
丧歌队的人三三两两站在棚子下,有的机械的切着菜,有的坐在一处吃瓜子和凉茶躲懒。
四郎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做五更祭品要用的食材。只有切菜师傅抬头看他一眼,其他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并不理睬他。
跟过来的那个伙计大声说:“老板娘让这位小哥负责五更夜晚,大家都别瞎忙活了。”
“臭婆娘,尽乱来!”大伯咕哝了几句脏话,把菜刀啪的拍在了案板上。
四郎捡起菜刀,用旁边的一盆清水来回的淋洗,没有理会这些人投射过来的,带着些打量和不信任的眼光。
等他洗好刀,跟过来的伙计过来问:“小道士,咱们先做什么?”
五更祭品可是有讲究的,棚子里的人都闲闲站在一边,等着这个脸嫩的小道士出丑呢。
这些吃食在祭拜给死人之后,可以由丧歌队的人带走处理。如今年成不好,丧歌队的自然是要慨他人之慷,借机大吃一顿了。所以准备的食材还是很齐全的。除了泡在厨房里的那套猪内脏之外,还有一只已经拾掇好的母鸡,一条腌制好的火腿,一条新鲜猪后腿,都挂在竹竿上,一个往下滴油,一个往下滴水。
四郎走过去闻了闻火腿的味道,皱着眉头说:“这是二月新腌的火腿吧?”
火腿分为冬腿和春腿两种。前者是农历十一月至十二月天气寒冷时腌制的,所以肉质齐正,天冷时滴油少,不易发哈,后者是一月至二月春暖时腌制的,所以谓之“春腿”,肉质浮松,天热时容易滴油,并且不易储存,很容易发哈。
“是呀。”一个女人吐出一片瓜子壳,有气无力的说。
四郎点点头,指着火腿道:“劳烦这位姐姐,帮我把这条火腿先泡一泡吧。”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放下瓜子不情不愿的去做事了。
四郎又转过头接着吩咐:“劳烦这位小哥,帮我把厨房里的猪肚取出来洗干净。”
这杂役嘴一撇,抖着腿说:“洗不来。”
四郎怔了一怔,才说:“你洗的时候先把苦皮擦洗干净,等到猪肚十分净白之后,再放入糯米反复淘洗,这样才能涤去本身的腥臊和先前沾染的污秽。对了,剩下的其他猪内也烦请小哥如法炮制。”
这么说着,四郎提起盆子里的母鸡,熟练的剥去脚爪老皮,在鸡腹进幽门处拉一个小口子,掏出内脏,食管等,然后冲洗干净。又分别把左右翅膀插入脖子下边的刀口,翅尖从咀内侧伸出来,别再鸡背上。接着是两条鸡腿被四郎温柔而小心的敲断,交叉并起塞入鸡腹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鸡被料理好,也不过是四郎说一句话的功夫,杂役看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多生事端,老老实实按照四郎吩咐做事去了。
四郎以及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对着一旁愣神的大叔说:“起油锅。”
认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因为这种人往往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让身边的人不由得按照他的指令去办事。本来一脸不屑的大叔也不由得按照吩咐架起了油锅,等到锅里的油被烧的微微起泡时,大伯才忽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听这个小混蛋的啊掀桌!
结果,还没等他掀桌,四郎已经把摸好糖水的整鸡塞到了他的手里。
于是大叔顺手就把鸡下了油锅。等到肌肉被炸成金黄色的时候,又顺手捞出来沥干油,递给了四郎。
四郎接过去放入釜中,加水直到淹没整只鸡之后,才陆续加入精盐、生姜,酱油、口蘑、药包等调味料,又用铁箅子压住鸡身,旺火烧沸,转为小火细焖。
亡灵吃了这只鸡,就能免去刀山火海,水淹油炸之苦。
很快,锅里就飘出了一阵阵奇异的鸡肉香味。刚才那个杂役耸着鼻子走过来,把料理好的猪肚递给四郎:“好香好香,香得我肚子里的馋虫到处乱爬。”
四郎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些人长期接触阴间的事,但是本身又是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