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征农业税的消息一下来,全村都炸了锅。
年成这么差,还征税,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一亩地三十斤粮,不拘粗细。不管是麦子稻谷还是玉米高粱,全是一亩地三十斤,只收粮,不收钱。
宋希想,国家大概也是为难了。从前年秋天欠收起,到现在年成就没好过,国家收不上粮,又要平抑粮价,这两年只怕动用了不少粮食储备。一个国家的粮食储备又有多少呢,三年,五年?一个国家会一次性储备五年以上的粮食吗?只怕难。
往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都有许多余粮可以卖,从前年毁了秋收后只怕再没有农户肯卖粮了。国家买不到新粮,再不想想法子,眼看着城里人饿死不成!
上次托白谨之帮忙买药材,白真还提醒他让他多存粮,说他们那里超市每次开门前外面都排好长的队,一开门就直奔粮区抢粮,几乎眨眼间就把新上的粮食清空。
一亩地三十斤粮,补偿一袋十斤装化肥。
也算是另类购买了。
即使补偿化肥,村里人还是不愿意交税。农业税已经取消二十多年了,习惯了不交税的日子,乍一征税,好多人都接受不了。有些人想得更远,现在征了农业税,哪天会不会再收提留款呢?和农业税相比,提留款可要多多了。这样的年成要是农业税提留款一起征,绝对会伤筋动骨的。
农业税不好收,村长已经在大队部的喇叭上广播了两天,也只收上了几个村干部的份,堆在大队部院子里,小小一堆。
宋希把自己的份也送了过去,四亩地,一百二十斤,去年的陈苞米。至于另外四亩的,三十年包地费早就一次性都交齐了,倒是不用再交税。
别的人家再没人过去交粮,全都明明白白抗议着。
最后村长没了法子,和几个村干部商量了一下,分头上门收税。先从本家亲戚收起,再到各自交好的人家,一番折腾下来,凭着人情倒也收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就只剩了几户死也不肯交的,甚至李政妈还抢了一袋化肥回家。
粮局很快就把村里收上来的粮食拉走了,几个工作人员还到没交税的那几家劝说了一番,被轰了出去。
张家沟子效率更低,连村干部的份都收不上来。除了村长,另外几个村干部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几个沟子村,只有李家沟子收得最快最整齐,张家沟子最差。
村里人冷眼看着那几个村子里拒绝交税的人家,看到他们没交税也没受罚,纷纷不平起来,去村长家唠叨抱怨的人也多了起来。
村长的腰更弯了,头上已经看不到一根黑头发了。
李宝田坐在宋希家里陪他小多弟弟吃鸡腿,说:“我们家一下子交了差不多五百斤粮食,今年的苞米一共才打了六百多斤,二亩地呢!还好有化肥。”
宋希看看院子里自己收回来的一小堆玉米,没说话。有化肥做补偿,只怕也是怕农民反弹太厉害。今后再收,还有没有化肥就难说了。全国天灾不断,水灾旱灾雪灾蝗灾,哪里都要花钱。再加上刚刚过去的蚊虫疫病,下发的药品疫苗可都是免费的。这么个花法,国家再有钱也扛不住。
李东一家四口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全副家当都带了回来,说是以后在家里种地,不出去了。
李东高中毕业就跑去z市闯荡了,先在饭馆里做了一年小工,后来买了一辆三轮车在z大后门卖煎饼。生意不错,回家娶了媳妇以后就把媳妇带了出去,一个摊煎饼,一个卖凉皮,来钱不少。后来媳妇怀了身子,就把家里守寡的妈也带了过去,一家人租了房子落了脚。李东摊煎饼,媳妇卖凉皮,李东妈在家带孩子。一家四口日子过的不错,家里的地都包了出去,还说以后就不回来了。
可现在,一家四口都回来了。回来也是个问题。首先是住,他们家的房子是李东爸活着的时候盖的,都十几年了,又空了好几年没住人,一冻一化的,破败得厉害。再就是地,他们家的地转包的时候写了十年文书,现在还有五年多。而且包了他们家全部二类地的那户人家在上面开了果园,现在正是丰果期。
晚上,宋希煎了一剂药给村长端了过去。
李东也在。
李东说:“没法子了,眼瞅着都吃不上饭了。菜市场旁边的粮油铺子都关了,超市里的粮食倒是没涨价,就是买不着。我和我媳妇天天起大早过去排队,十回里能抢着一回就不错。买不着米面,摊子也摆不下去了。我还去过那边黑市,可真黑呀,超市里两块五一斤的大米,黑市上卖到五块六块。”
村长愣愣地听着,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发现。
宋希过去把烟头拿下来熄掉,一碗药直接给人灌了下去。
村长被呛了一下,咳嗽着:“小宋,你,唉!”
村长大儿子过来接了药碗,帮他老子拍背顺气,问:“黑市粮价那么高,也没人管?”
李东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字:“管,听说有被这个的。”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宋希垂下眼皮,没说话。囤粮抬价,发灾难财,要钱不要命了!
李东说:“早就传要征农业税了,真开始收了。不收也不行了,外头好多人都吃不上饭了!买不着粮,国家再压着粮价又有啥用!我回来就是要种地的,哪怕种出一口粮,总饿不死人。”
回到家,宋希沉默了。他一直守着小村子没怎么出门,不看电视,有电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