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尔乘车到达里沃利街时,天色还不算晚,但围墙外已经有几辆马车停着了。
这地方是卢浮宫和杜乐丽宫的外围。经过卫兵把守的入口,里头就是两座宫殿之间的广场。
前二三十年,因为大革|命以及拿破仑的缘故,卢浮宫从王宫变成了一座对外开放的博物馆,里头陈列着欧洲各国的艺术珍品。国王和王后则居住在偏西的杜乐丽宫,中间的广场上最重要的建筑是拿破仑留下的骑兵凯旋门以及在断头台遗址上树起来的木质金字塔。
断头台听起来有点晦气,是不是?但路易十八没有更好的选择——波旁王室之前居住的凡尔赛宫已经被公认为是王室穷奢极欲的象征,如果他再继续入住,王位就不大稳当。
我们得说,国王陛下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想到那两句流传甚广、风传是玛丽皇后说的话——“人们没面包吃?那为什么不吃蛋糕?”——夏尔就很能理解这件事。
换谁也没胆子把自己竖成靶子给人打啊!不过话再说回来,国王的妥协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国王或者贵族的权力地位都已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随着宴会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马车停在了街口。所幸今天是圣诞前一天,绝大多数市民都等着在家里过节,否则非得引起交通堵塞不可。
这种时候,和认识的人一起进宫是个好选择。夏尔本来想等着奥尔良公爵或者夏尔特尔公爵——毕竟名义上他接受的是这一派的邀请——一起进去,但在他碰到这两人之前,米歇尔就先找到了他。
“亲爱的夏尔,”米歇尔笑盈盈地说,“好久不见!”
夏尔一看那笑容就生出一点儿不好的预感。他倒不是怕米歇尔,但是他总觉得,要是维克托知道这个又该哪里不对了——要知道,这里是巴黎,可不是山高皇帝远的波尔多!
但无论如何,这时候绝对不能晾着米歇尔。“这话该是我说才对,”他也用同样的笑容对回去,“我就想着,能在这沙龙上再见到您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已。
米歇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如果不是陛下的面子,恐怕我还见不着您这一面……”他这么说,语气不像抱怨倒像是遗憾,又很快地话锋一转:“您还是第一次来吧?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您和我一起进去?”
反正和米歇尔打交道是迟早的事情,夏尔觉得他没什么理由拒绝。“那我可得先感谢您的好意了。”
巴黎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但宫里的广场和干道都十分干净,可以看出刚刚清扫过,只空气里依旧带着冷冷的雪味儿。
两人夹杂在三三两两的人流之间往里走,寒暄的同时也不忘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等到穿过骑兵凯旋门之下时,他们算是正式进了杜乐丽宫的大门,米歇尔也终于找到了时间:“上次和您提过的事情,您觉得怎样?”他低声问。
这话说得委婉,只问意见、不谈立场。夏尔在心里默默地给米歇尔点了个赞,然后照着字面意思回答了:“我之前说过,您做了一笔好生意;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
米歇尔回以一个微笑,并不太意外。大家都不傻,知道选什么对自己最好。葛朗台家最近几个月的动向丝毫看不出有朝他这里偏斜的倾向,他已经有了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轻易放弃。“从您身上,我可看不出这句话。”他笑谈,“您这就是说客套话哄我吧?”
“您这笑话可不适合在这时候说。”夏尔故意揶揄,同时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另一个上头:“但我同时也要请求您的原谅——我最近事情太多了,还没能给您物色到一个合格的人选。”
这话的重点听起来像是人选,但其实是事情多。
果不其然,米歇尔准确地抓住了话尾。“您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欣赏了。不过我也听说,您在埃佩尔纳和沙隆大展拳脚;我不夸张地形容,如果您是在巴黎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话,现在主动和您打招呼的人都要排队,绝对能把我挤到革|命广场(即现协和广场)上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夏尔笑出了声,“您今天就在这里等着挤兑我呢,是吗?”
“当然不是,这是夸奖。”米歇尔接得很快。他毕竟不是个守旧贵族,深奉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道理——当然,这待遇仅限于资格足够的对手,聪明人总不适合当敌人。而夏尔虽然没答应他,但也没让他下不来台,还换了种方式主动示好。
这时候,不顺着杆儿爬的才是蠢蛋!
工业话题能说的就太多了。毕竟纺织厂这样的工业,人人都看着眼红;但法国又不是英国,技术和机器都是个问题。只要能解决这两样,再投入资金,不就是人人都是工厂主的节奏?
作为一个合格的投资商人、自己还做点生意,米歇尔对各种细节都很感兴趣。对此,夏尔不可能一问三不知、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只挑着话说,关键技术守口如瓶。他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对手,底牌当然不能在第一回合就全露出来。
于是,但维克托和他爹一起穿过杜乐丽宫的长廊、进入到宴会厅时,注意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夏尔正在和某个他听到名字就厌烦的人站一起,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至于这么见缝插针吗,他只是晚到了一点点而已!
维克托腹诽。但他并没有直接冲上去——周围还有一大群人呢——而是和附近几个人寒暄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