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跟金士麒想象的不同,没有夹道欢迎,没有欢声雷动,没有掌声和赞誉,更没有人塞上鸡蛋和布鞋。所有的人,几乎所有的民众们都是躲避到更远的地方,让出了一根长矛那么宽的距离。他们以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龙武私兵。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尤其是在辽东的动荡土地上,社会结构靠着暴力来维系。他们并没有感激这只军队,而是惧怕它。
他们怕死,因此他们怕建奴。可是世界上竟然存在着能战胜建奴的军队,那将是多么妖孽的力量。
远处的声音鼎沸,人群奔跑着聚拢过来,来看看活生生的龙武士兵是不是各个都长着犄角和鳞片。但随着他们接近龙武私兵,他们逐渐地闭上了嘴巴,直到近处的人们都秉着呼吸盯着这队稀松的队伍。他们不敢发出声音,恐怕惊醒恶兽。
金士麒的车队蜿蜒而去,径直来到宁远城下。城门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被火炮炸过的痕迹,还有焚烧灰痕,高处还插着箭矢。守城的步兵们正列着盾阵迎接着龙武私兵,甚至连据马桩都已经摆好。守城的军官喝令告知身份。
“龙武水师千总官金士麒,领私兵百名入城。”
“有主官的调令吗?”
“我应袁崇焕和孙元化大人之邀而来。请速去通报。”…。
不多时,果然孙元化匆忙奔来。不过半个月,孙元化好像老了十岁一样,满脸的风霜。金士麒眼眶一热,忙迎上去,跪拜:“恩师。”
孙元化也是泪眼相望,扯着他说:“你不该来。”
……
金士麒只带了弟弟和10名亲兵入城,跟随孙元化徒步前往他的住所。一路上孙元化百般赞许龙武水师此役的表现,还说辽西大地都在流传龙武师毙敌数万、水淹七军、召唤了冰雹砸毁奴兵大营什么的。甚至连乔恒连夜逃往宁远,也被描述是来英勇救援。
孙元化又道,其实宁远守城也极其凶险,十万奴兵围城三日,连攻两日,中间就几乎没停歇过。建奴哪怕再坚持一两日,恐怕城墙就会崩塌。
城内的军民凄苦啊,那种随时都会城破被屠的感觉,比死还折磨人。宁远城内三万军将拼命死守,城下建奴一轮lún_gōng势,每次都留下几百计的尸体。可惜围城之战没法获得首级,袁崇焕更是下令一兵不许出城,城不破就是大功。直到最后奴兵撤退了,宁远总兵满桂才追杀了奴兵的后队,获得了200颗首级。
孙元化说了这些,无奈地笑着问金士麒,“你懂了吗?”
金士麒懂了,龙武的战果压住了宁远的风头,因此遭到了记恨。他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赎回守备查应才。”
“我知道。”孙元化说,“他们要治查应才乱军之罪呢。”
“这主意是袁大人的?”
“不是。你不要嫉恨他。他有时也情非得已。他也不是初到关辽时那个肆意妄为的……蛮子了,也要顾全各方面的压力。在辽东,每个人都很辛苦。”
金士麒点点头,“只求先生帮忙通融。见到那些大人们,莫要纠缠今日那些是非,就说我们愿意做一场交易。”金士麒压低了声音,“我愿意用一件事物,来换查应才。”
“什么?”
“龙武有一千零二十四颗首级,送一半给宁远做军功。”
孙元化一惊,如此下来宁远就是首功了。“当真如此!龙武营军将们都情愿?你可不要自作主张。”
“先生请勿担忧。除了首级,龙武还有别的功果。”金士麒咬牙切齿地说:“天启六年关外的第一功臣,我们当定了!”
孙元化却决然地摇头,“我不答应。你这么做,你就是在破坏规矩,你会得罪人。你将为整个辽东文官武将的眼中钉!”
“我倒真不怕呢。若是有锋芒而不展露,待黯淡之后就会追悔莫及。”金士麒笑道,“先生,我才十九岁。今年,就让我肆意妄为!”
“我告诉你,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军功,还有水师!”孙元化凝重地说,“水师必将重建,他们是要把你们这些军将都一网收伏,之后的水师就是他们的。”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给出这么厚的条件,必须先把查应才救出来,平息这场事情。”金士麒道,“至于以后,我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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