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支离破碎。

“好。”人蛇一字定千金。

他身躯一动,滑下了悬崖。不得不说,身躯长有许多好处,人蛇的尾部仍停留在悬崖上方,强韧的尾部足以支撑他整个身体,上半身却已经到了柳絮背后,一只手揽住了柳絮的腰,轻轻一带,一人一怪上了崖。

柳絮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那里结实而温暖,很奇怪,明明是半蛇,居然温暖?

人蛇把她放在草地上,手一撤离,柳絮瘫坐在地,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如擂鼓,背上冷汗淋漓。

一整晚的经历如同噩梦,似虚似幻,或者说,从高考之后,生活就不再真实,如颤颤地站在云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柳絮伸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很疼,不是梦。

人蛇在她对面坐着,姑且称之为坐吧——他的身体降低了高度,比瘫坐在地上的柳絮高两个头,长尾弯弯曲曲盘在身下,不知有多长,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为长尾镀上一层浅淡清辉。

最后救她的是只妖怪,虚幻又可笑,柳絮看着他腰腹部,那是他的身体和蛇尾结合的地方,明明怪异,居然如此契合。

他也在看她,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他的的确确在看她,见她目光对过来,他微微转头。

“谢……谢谢。”柳絮艰涩地开口。

“嗯。”人蛇从喉腔中发出短暂声音。

他往后退了半米,立起身,支在地面的高度约有两米,声音清清冷冷:“我要你三个晚上。”

什么?柳絮不太明白。

“救你的条件。”人蛇侧着身,月华浅浅地勾勒出他的侧影,长尾,腰腹,胸线……他站在前方,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三个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

他一字一顿:“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不要尝试欺骗我。”

“更不要食言。”

“违反任何一项,你都将付出代价。”人蛇的长尾在月下泛着银白冷艳鳞光,他的声音亦冷傲:“听明白了吗?”

柳絮木然地点头。

人蛇略满意,薄唇噙笑:“明白就好,否则……”他没说后文,语气中却隐隐带着讥诮笑意,似乎,他十分期待后面的事情。

“明天晚上,记得在这里等我。”人蛇悄然转身,滑上石阶小道,继而顺着小道朝林中滑去,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他所说的“明天”是农历十四,月亮几近圆满,淡清清的月光落在山林,给树叶草梢铺上一层银粉。山间的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草丛中的虫鸣却叫得欢快,它们越吵,夜反而越加静谧。

柳絮坐在石板路上,抱着膝将身体蜷成一团,她的面前是昨晚的那片空地,再往前,是悬崖。柳絮拿起手电筒射向悬崖边的松树,那里没有人,也没有怪。

等了许久也没有,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该是没多少电了,于是她关了手电筒,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夜空。

夜空是深邃的幽蓝色,点缀着几点疏星,柳絮数了一遍,大概是十二颗,或者是十三颗,她有些不确定,如同她不确定人蛇何时会出现一样。柳絮准备再数一遍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咦,你还真的来了?”

柳絮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过头,就看见人蛇站在她身后,水桶粗的长尾拖在地上悠然舒卷。

他今天仍旧带着棒球帽,越过压低的帽檐看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钟就来了。”那时候天还没黑,方便上山,柳絮去摸放在地上的手电筒,不妨人蛇拖在地上尾巴一动,悄无声息将手电筒卷走,柳絮一摸,正好触到他的长尾。

光滑细腻,柳絮却像触到了火星,手猛然缩了回来。

人蛇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来得这么早。”他十分意外,转个身滑到柳絮面前,“你不怕我吗?”

当然是怕的,柳絮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来?”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柳絮细声回他。

这不是人蛇想要的答案:“我是说,既然怕我,为什么不在白天离开?”

柳絮垂着头:“因为,我怕你。”

人蛇:“……”

这是什么因果循环的问题?

……

“我想我肯定跑不掉。”柳絮的声音很低,“你这么特殊,肯定有超凡的方法,就算我跑了你也会找到我。”

比如在她身上施了咒语什么的,然后她跑多远都会被找到。

“很聪明。”人蛇表示赞许,“幸好你没跑。”

对他食言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且,我路费不够。”良久,又听到她低低的加了一句。

人蛇:“……”

柳絮离家出走本就没带多少钱,原打算投靠网友,孰料网友是个顶着刀疤脸的流氓,柳絮的手机钱包都被他抢走,只剩下牛仔裤的小口袋中还放着一张叠成四方形的五十元,连宾馆都住不起。

人蛇问她:“你是来这儿旅游的?”

算是吧,柳絮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看这样子,定是孤身一人,人蛇扶额,这真是无趣的游戏啊!他在她身边坐下,问起:“你叫什么?”

“柳絮,柳树上结的柳絮,你呢?”

“不要问关于我的任何问题。”人蛇声色清冷。

根本就不能愉快地聊天,默了一会儿,柳絮问试探性地问起:“你会吃掉我吗?”

“你看起来像很好吃的样子吗?”人蛇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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