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烨实在不擅长口舌之辩,性情又素来温厚,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竑焱一语既出,面上也仿佛浮现过一丝烦躁之色,却是稍纵即逝,目光依旧深沉得看不出心中所想。
照烨略略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勉强出言反驳道:“既是于辰大人有命,下次直说便是。于辰大人的命令自然是要事,其余不相干的就不必多说了。”
话声刚落,照烨便已起身向屋外走去,方向自然是陈瑜所在的正堂。
照烨一迈步便未再回头,因此也没有看到身后的竑焱忽然抬起手按住额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既似痛苦又似迷茫的奇异神色。
痛苦的,自然是此时突如其来的头疼,竟是非同小可,不比一般的疼痛,仿佛深入魂灵,无可摆脱,竟叫骨子里其实十分硬气的竑焱也不由得表情扭曲,冷汗涔涔。
而迷茫的,却是更为复杂、难以言传的事。
照烨虽然并不知情,但竑焱自己却知道,他刚才确实是有点失常了。
竑焱心中也不甚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看到照烨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后,立刻便似不受控制般的说出那番话,只想打破照烨那张冷冰冰的面具。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在这个时期应该小心翼翼地与辰云城旗下诸魔周旋、尽量打好关系,免得对方会在于辰或萧云面前提及自己的不是。只要是一两句不经意的抵触,都有可能导致自己一个月后的万劫不复。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竑焱也自认为自己的耐心很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无论多久也一定不会忘记。
幸好……此时只是照烨一个人。照烨不是多嘴多舌之辈,也不会因为一时言语之争便向旁人抱怨。
虽然与照烨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日左右,但竑焱却已经自觉极为了解照烨的性情了。
竑焱其实心里还有一点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己一旦离得照烨近了,便会头疼欲裂。
上一次这样猛烈的头疼……是在天水之境里,他幻化成一名身受重伤的柔弱少年,假名为三火,巧言令色将照烨引出天水之境,同时说动虚危率领魔众在照烨回去的路上伏击照烨。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头疼是照烨暗中下的手,又或者是天水之境里有什么隐秘的法阵叫他给撞上了,可如今看来,应该不是照烨暗暗施法,也非天水之境的缘故,而是因为照烨本人。
还有……
竑焱不觉陷入深思中。
……为什么那时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进入天水之境,周围景物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不知不觉地往前行走,没过多久,就径直撞见了在家中附近采集兽魂灵魄的照烨?当时自己虽然觉得巧合得有些怪异,却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回想起来……莫非自己与照烨……早就相识?
竑焱本来已经全然不在意能不能找回三百年以前的记忆,可是此刻得知自己或许与照烨有更深的牵扯,心中竟不觉生出一丝兴味来,虽极轻微,却不容忽略。
倘若真是旧识……不知道照烨还是否能摆得出一副嫌恶冷淡的模样?
竑焱唇边笑意渐深。
与此同时,璧月殿正堂里,照烨轻步走至陈楚二人跟前,躬身行礼,态度庄重:“于辰大人,萧云大人。”见陈瑜轻轻摆手,方才立直身体,旋即又道,“属下奉命前来,不知于辰大人传召属下,有何要事吩咐?”
陈瑜微微沉吟道:“嗯……照烨,你与竑焱相处得如何?”
照烨不防,略有愕然道:“于辰大人为何如此一问?”
陈瑜面容宁静,仿佛仅是随口一说:“我见你与他似有不和,故而问问罢了。”
照烨这才平心地道:“回禀于辰大人,属下确实不怎么喜欢竑焱……属下以为,竑焱心计阴毒,为目的不择手段,亦极善于隐忍,不可轻付信任,亦不可放任其行,恐他会在日后生事……但属下绝不会因此而耽误正事,倘若于辰大人有任何吩咐,需要属下与竑焱协力办事,属下绝无怨言。”
“嗯,我知道。”陈瑜点了点头,眼中似乎愈发显露出一分不忍,“照烨,其实有时候,知道的真相太多,也未必便是幸事。人界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是福’,倒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
照烨静了一瞬,随即垂首低声道:“请于辰大人直说吧,无论真相是什么,苍聿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属下都可以承受。”
陈瑜知道照烨也很聪明,一点也不迟钝,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叫照烨过来,而此时又提到了真相二字,十之八|九就是苍聿的事了。
陈瑜略一犹豫,却仍是没有先说那个最惊心动魄的真相,而是选了另一件事来说。“你还记得当年在绝影崖上的种种情形吧?”
“是。”照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语调却掩饰不住地变得有一点急速起来。“当时的情景,属下历历在目,不敢或忘。”
陈瑜轻轻一点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在绝影崖上,所有暗夜冥旗下的部属皆被斩尽杀绝,唯独只有你和虚危两个活了下来。你是因为苍聿舍命相救,可是虚危呢?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照烨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迟缓地道:“于辰大人是说……虚危他……可能向敌方传递消息……所以才会逃得一命……却并非侥幸……”
陈瑜见照烨明明理智上已经反应过来了,感情上却似犹自不愿置信,极轻微地叹了口气,遂道:“不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