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桦死的那天夜里,邵续霖做了一个挺长的梦。
一开始,梦里倒是没有简桦。
邵续霖梦见了自己狼狈又悲惨的童年。那时候他8岁,是街头的流浪儿之一。他比其他人更悲惨的一点是他的眼睛还有毛病,像是蒙上了一层白幕,看东西永远像是隔了好几层毛玻璃。
他不是乞儿,但路上走过的行人似乎都觉得他好可怜,会把一些钱币或是破旧的衣服、还温热的食物丢到他面前。他靠这些,才一天天苟延残喘的活了下去。
没有地方住。不过没关系,他看不见、在日复一日的营养不良中头脑也渐渐变得不是很清醒,走到哪里都能躺下睡着。脏点也不要紧,他没亲人也没伙伴,自己也不会嫌弃自己。哪天死在了街角,估计也不会被别人知道。
经常有些年纪大一些的孝儿来捉弄他,抢他的面包,撕他的衣服,打他的头。
邵续霖8岁的时候,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了一大截。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以后比简桦还高上大半个头。
那时候还弱不禁风的邵续霖,在被欺负的时候,只有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头埋在手臂里,竭力用破旧的衣裤挡住小霸王们的拳脚,把□捂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哎呀!这是什么?”最后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尖利地惊讶地大叫。
顽童们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邵续霖推到旁边,最先叫起来的那个孩子从地上捡起一截细细的金属链,链子末端是一块怀表。
指针早已停止了走动、但表壳上精美的花纹,还是体现了它的价值不菲。
“卖了它我们就可以去买手枪了!”顽童们欢呼起来。
邵续霖心里一惊,原本迷糊的脑子像是被过了电一般,忽然有了些许的清醒。他的手摸向自己的怀中,心口处的衣服裂开了,一直藏在那里的父亲的怀表不见了。
那群孝们找到了值钱的东西,早无暇继续欺负邵续霖了,雀跃着、欢声笑语着向暗巷外走去。
“那是我的9给我!”邵续霖焦急地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竭力想看清楚前面的一切。
不行,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那几个顽童先是默然了一会,忽然都笑了起来。
“小瞎子!什么是你的?你做梦吧?”一个声音说。
“他不仅瞎,而且傻!我们走,别理他。”这是最开始捡到怀表的那个男孩的声音。
“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你们不要拿走……”邵续霖颤抖着声音说。巷子里很暗,他用手摸着前方,探索着向顽童们追去。
他走到近前,为首的顽童使了个眼色,离邵续霖最近的那个小男孩猛地上前几步,把邵续霖狠狠的推倒在巷角垃圾堆旁的污水中。
“谁知道你是在哪里偷的?”小男孩得意地说,“现在是我的了,你乖乖地呆在这里吧,不然我带警察来抓你这个偷表贼!”
邵续霖的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邵续霖已经完全想不起父亲的模样。但是在握紧那块怀表的时候,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宽厚温柔的手,抚摩在自己的头发上。
“你还给我!”邵续霖从地上跃起,听着声音,踉踉跄跄冲到了拿走父亲怀表的那个人身边,狠狠把他撞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你还给我!”他重复着,尖叫道。
他压在那个顽童的身上,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人究竟把父亲的怀表藏在了哪里。
很快,那人的同伴从吃惊中回过神,自然不会把这个小不点放在眼里。七手八脚把他拉开,头向下按倒在污水里。
“还给我!”邵续霖依旧厉声重复着,丝毫不顾脏水涌进了口鼻中。拼命挣扎,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们竟然有些按不住他。
“别管他了,我们走!”那群顽童被邵续霖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为首的那个说。很快,顽童们一哄而散。
邵续霖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才几步,就被地上的垃圾跘跌了一跤。有像是铁钉一样的东西,扎进了他□的脚背里。
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有一种那时的邵续霖还无法理解的感觉从左边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惶恐。
“爸爸啊!爸爸!!”邵续霖绝望又悲怆的惨叫。在阴暗冰凉的巷子里,在污水横流的垃圾堆旁边。
——25岁的邵续霖,在梦中,沉默地看着8岁时候的自己,可怜虫一般的自己。
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会帮助他,从来没有人会挽救他。
除了……
忽然,8岁的邵续霖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眶中,原本已经快滚下来的泪珠又渐渐干涸。一种阴冷的表情袭上了他稚嫩的脸。
他的手朝着刚才扎破自己脚的位置摸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长长的木条。
像是被拆卸了的门窗,木条上横七竖八扎了不少的铁钉。
——那群家伙,还会回来的,他们每天都会在那边的空地上喝酒、玩耍、打架。他们还会回来的。
邵续霖紧紧攥住手中的凶器。
打不过他们就会死吧!死也没关系,就能看见妈妈和爸爸了。
童年时候的邵续霖,在黑夜中,冷静地等待着。
终于,听见了那群人熟悉的声音。他们好像没有平常那么欢脱,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隐隐约约听见“就在那里”的话语声。
然后仿佛有人快步走近。
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