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高姨娘早产产下一名男婴。
虽然是个姨娘生的,虽然弱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咽气儿一般,但到底是而立之年的元四老爷的头一个儿子。
他自然是欢喜异常的,想着给儿子大办洗三与满月,但郑妈妈冷冷的一句“还在四太太孝期内不能大办”,就让元四老爷一下子蔫儿了。
事实上,就算元四老爷大办,也不会有人来吃宴席的。他们在东平县本来就根基浅,孩子又是妾室所出,有头有脸的人家的正房太太哪里肯自降身份来吃酒。
最高兴的要数高姨娘与元紫菲母女二人,生了元四老爷唯一的儿子,高姨娘顿时底气硬了不少,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而且二人已经对曹家的亲事已经有了自以为完美的对策,心中的难过早就不翼而飞。高姨娘甚至因为生了儿子,心情绝佳,脑子里又想出一个她们可以借着曹家的是好好利用一番的法子来。
元青菲自然是不知晓自己被人惦记着,她虽然对高姨娘没有一丝好感,对元四老爷也十分的失望,但孩子到底是这个家里的新生命,她们之间的手段恩怨与这个孩子无关,她自是不会对一个婴儿下手——胜之不武。
洗三满月都办的颇为简单,来的客人更是寥寥无几,都是元四老爷的酒肉朋友,举止轻浮,神色轻佻,见了清新秀丽的郭姨娘,均是两眼放光,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郑妈妈很不喜欢元四老爷结交的这些整日里只知道喝花酒混日子的人,可她再有脸面毕竟也只是个下人而已,元四老爷是主子,有些事她还能接着规矩说上一说,但交朋友这样的事,她就着实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了。
而且,她以前之所以对元四老爷态度冷淡,也是元老夫人的意思,她在元家这么多年,早就把人情世故看透,元四老爷心胸狭窄,得罪了他其实没有好处。
孩子的名字是元四老爷特意写信回去让元老太爷取的,这是元家孙子辈儿中的第六个,叫元承运。
许是早产的缘故,已经满月了的元承运却没有一丝精神,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请的奶妈奶水充足元承运却只能吃一点,瘦小的不像话。
高姨娘没日没夜的亲自守着,原本生产时就几乎去了半条命,如今生怕儿子有个什么闪失又或是被谁给害了去,月子里一直担惊受怕的,元青菲去看元承运的时候,她已经瘦得几乎没了人形。
元青菲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高姨娘见元青菲来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护住元承运。
惹得一同进来的郑妈妈直皱眉头,而杏珠这大半年来已经被郑妈妈调教的会说话了,况且她一直记得高姨娘给元青菲药里做手脚的事,觉着元青菲去年被花盆砸到的事多半也是高姨娘做的,因此学着郑妈妈的语气,不冷不热的道:“六少爷可真是好福气,有姨娘这样护着呢!我们八小姐也是心疼弟弟的,姨娘这是不欢迎吗?”
元青菲与高姨娘一时间都惊讶的看向她,不明白怎么一向听话乖巧的她会突然间如此犀利。
其实就连杏珠自己说完这话也颇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她很不喜欢高姨娘,这会儿还是觉着有些僭越,不过想想刚刚高姨娘护着六少爷的动作,似乎防贼一样防着自家小姐,她心里又有些坦然了。
只有郑妈妈眼神里头闪过一丝满意,她教了杏珠这块木头这么久,今日总算能替八小姐说句话了。
元青菲没有太在意杏珠的反常,而是离着高姨娘与她的宝贝儿子远远的,神色间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淡淡的让杏珠送上了一件小孩子穿的衣裳——是杏珠做的,只是普通的针线而已,反正高姨娘是定了不会让儿子穿她送来的东西的,她就让杏珠应付着做了件。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大度的人,些许小事不会计较,但同时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旁人害过她,她不会轻易忘记。
但是大面儿上还是要过得去,否则她也不会来这一趟。
送上满月礼,元青菲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就带着杏珠与郑妈妈走了。
出门的时候,却碰上了刚从元四老爷那里献完殷勤回来的元紫菲。
她穿了件桃红色绣牡丹的薄纱对襟褙子,头上还簪了一朵鲜绿色珠花,打扮的十分喜庆,却又透出一种妩媚妖娆。
郑妈妈见了立刻便皱了眉头,冷声呵斥道:“如今可是在四太太的孝期内,五小姐如此穿着很是不妥,这是对四太太的大不敬大不孝。奴婢在元家几十年,还没有这样的规矩!奴婢劝五小姐还是收着些,回去换了素色衣裳罢!”
元青菲以为元紫菲又会如往常那般,拉下脸去不情不愿的应是,而后再用满含着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看上一会儿。
谁知她竟然满脸笑容的认错:“是是是,郑妈妈,我是因为添了弟弟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我这就回去换了去,妈妈就原谅我这一回。八妹妹快替我跟妈妈求求情,你说话可比我管用呢。”
她语气十分的客气,脸上带着不似虚假的笑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种光芒让元青菲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下意识的觉着她又生了什么狠毒的主意。
元青菲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没见从她口中说出过什么好话,今日反差太大,让她不禁心生警惕。
她礼节性的点点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她们根本就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来这里一整年的时间了,这是元紫菲第一次主动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