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郉空——。”多吉的手术接连做了几个小时,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大家都很心急。完成后,为她输液,为了让她安静的休息,大家都退到另外一间屋子,苏瑾叫住了郉空。
“怎么了?”郉空见苏瑾汗浸了的领口,知她十分疲乏了,过意不去的说:“情况紧急,又事出突然,真是麻烦你了。让警卫员去食堂打俩菜,你好好吃点儿。”
苏瑾扯过她的手,边从药箱里拿着碘酒和纱布边说:“你自己都不知道疼的?手表摘了。”
郉空这才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划了条口子,细想应该是那会儿撕扯手表刮到了,这会儿伤口的血都凝住了,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任苏瑾像以前一样,为她消毒包扎着伤口,两人距离也拉近了些。郉空看到苏瑾额上的汗水已淌到眉梢,不禁伸手,为她拭去。拇指轻掠秀眉,汗水烫了郉空的心,手也讷讷的停在半空颤了颤,手指上的真实触感吓到了郉空自己。
而苏瑾本是正全神贯注的缠着她手上的绷带,被她突然的这样一拭,很是意外,不适应的稍稍偏了偏头,秀耳红透。如此一来,二人间的气氛,徒然的暧昧起来。
“活佛救过我的命,这次多亏了你。”郉空没话找话的干干的说了一句“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
“爸爸!”这时,院门口传来邢纯的声音,是簟秋和孩子回来了。苏瑾低头收拾着医药箱,淡淡的说:“我家里还有饭,热下就可以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吧。”
郉空送她出去,本想再留,可见簟秋抱着纯纯进了院子,老远就一脸关切问“哥,你手伤着了?”
只好停下应付几句,抽出身再看苏瑾时,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他怎么样了?”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簟秋还心有余悸,询问着多吉此时的状况。
“流了很多血,她,是出家人,不沾荤,身体素质不像我。”郉空神色凝重,说的倒是实话“这一枪,估计也去了她半条命啊。”
直到掌灯,多吉才迷迷糊糊的转醒,赶紧请苏瑾来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一切正常。但伤口又渗出了血,簟秋烧了热水,来帮她擦身子。
多吉草草的喝了口自带的酥油茶,长叹口气,对上簟秋错愕的眼神儿,倒是释然一笑。随手拿过念珠攥在手里,指节都泛白了,想来是极力忍着伤痛,额头鼻翼也渗出了虚汗。
此时,屋子内只有郉空苏瑾簟秋几人,觉得她们都是可信任的人,索性就轻轻的对正给她擦着身上的簟秋娓娓的讲起“我生在农奴家里。阿妈生下我跟阿哥就难产往生了。在我们那里,活佛是最受尊敬最富裕的人。”
郉空关好门,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苹果,坐到炕边削起皮来。苏瑾叩上多吉的脉门,低着头凝神,通过脉象检查着多吉身体的情况。
簟秋看着盆里的血水,心里泛着阵阵的酸,时而抬眼看看这个面色白色带着高原红的活佛,这样一个女子,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我听他们说,在我三四岁的时候,一群喇嘛来到我家后面的湖观湖,那时我们家住在曲科结寺附近。一个喇嘛到家里来讨水。我看到他手上的佛珠,哭着说是我的,他不给就抱着他不让他走。后来,他就把佛珠送给了我。”因为身上的疼痛,多吉说话的气息有些喘。
郉空削好了苹果给她,这串佛珠她见过,可那会并未听多吉细说,疑惑的问“活佛不都是要男孩儿么?”
多吉了合十双手,谢谢郉空的苹果,说:“送我佛珠的那位正是前世活佛的经师,他说我前世与别的活佛不同。他不开心时就常说,来生再不当活佛了,要做个姑娘,在湖边自由自在的放羊唱歌。”
郉空想了想点点头“而且,在你们看来,所谓男女都是皮囊幻象,倒也没啥不一样,是吧?”
说到这些,多吉倒有些忧伤,叹息着说:“说是这么说,但当地那些土司是绝对不可能容忍的。最后寻访,经师觉得我就是他的转世。后来,我顶了哥哥的名字坐了床。经师活着时,护着我瞒了他们十几年,经师不在了,我就出来弘法,再没回去了。”
郉空坐到炕沿儿上,看着手里的苹果,虽然多吉说的很简明,但她最清楚这其中无以言表的艰辛了。
西藏不同于其他地区,那里解放前一直是农奴制的奴隶社会,黑暗腐朽。而因其是典型的政教合一的社会体制,所以政治和宗教的关系密不可分,谁要是有办法控制了当地的大活佛,就可以扩张自己的势力,并巩固所获得的特权。
“你,想没想过还俗?”苏瑾对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显然是不信的,她甚至觉得郉空和多吉的现状,虽是当初旧社会或者战争造成的扭曲后果,却也恰恰是人性的悲哀。为什么一定要顶着男人的身份活着,才能被社会所认同接受?
多吉思忖了下,摇摇头“三十几年了,我学的就是当个喇嘛,念经抄经。离开了寺庙,像你们这样,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可以行医啊。”簟秋想起她之前给信众们看病,建议的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被这些压一辈子,那得多累啊,太不可思议了。”
多吉不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念珠捻的“啪啪”作响,郉空将削好的苹果一分两半,一半给苏瑾一半给簟秋“你在台上唱老生,觉得累么?其实——人生如戏,演青衣的就不累么?”
“施主会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