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苦口婆心的劝说黎彦改变主意,可让朱峻始料不及的是,自己一番诚心说词换来得却是世子更加冷冽的反应。只见那如梦似幻的琉璃美眸中寒光一凛,清冷的声音也越发似白露凝霜,“朱大人觉得黎某是只会止于言辞的人吗?我既说得出话,也就必行得出事!未免旁生枝节,你还是把我所说之话,一字不漏的原封不动带给那几人为好。万一有个不测,你也有个推脱!”
心中最后燃起的一丝的希望,终在黎彦强势的恐吓声中连丁点火花也没亮起,就被浇熄为袅袅青烟。朱峻只感得血气翻涌,生生的要怄出几两血来方可罢休!
后悔啊后悔!枉他自诩为百伶百俐颖悟绝伦,怎会做出此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事?!可回头细想,他也当真是无辜可怜。恐怕是神仙也绝难算出,王爷旨意上明明是好意潺潺,让凌氏娇女回嵘南尽享荣华,却不知为何到了世子眼中竟成了鸠毒野兽,恨不得抵死防范。
罢罢罢!错己铸成,毁不当初也只是图劳无功!幸得有高人提点,此路不通总还有他法可循,不至于坐以待毙的傻傻等死。想到此处,朱峻那僵成一团的五官才有了少许的生气。长袖一拱深揖到底,他正色的对着黎彦朗声说道,“殿下既执意如此,下官也只好就此别过。只盼您切勿辜负了王爷的托付,一切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被美色迷了心智,断送了嵘南的大好河山和一众子民的性命!”
可是对于他义正辞严的告别,黎彦却全然好似置若罔闻,施施然的半倚榻上,神色慵懒的说道,“落下的东西不一起带回吗?我这里没有收垃圾的习惯,朱大人还是稍待片刻的好!”
他这番话没头没脑全无头绪,只听得朱峻云里雾里不知所然,刚想开口请教,却己被门外响起的回禀之声所生生掐在喉中。
“主子!适才有一伙蒙面强人,妄图对凌姑娘欲行不轨,己被我等围剿。”一黑衣卫士正俯身半跪向黎彦通报道,“除十六人当场歼灭外,小月尚生擒一人,特请主子示下!”
心中的不解仿佛顿时化成了巍峨巨石凭空砸下,朱峻只觉得得两眼一黑,双膝一软,差点晕死过去。那卫士所说的蒙面强人,难道就是……
可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黎彦那清悦动人的声音己掷地有声的铮铮落下,“有何可示?自是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想我黎彦麾下何时有养废物的习惯?死人便罢,活人就还给朱大人……”
边说边举起手中所执的白玉蟠纹杯透光细细的赏析,黎彦那满头如墨的长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蜿蜒的散落颈项之间,随意中透着几分散漫,散漫中带着隐隐的讥诮,明明是揶揄鄙夷的神情,却偏偏因融入骨髓的优雅而显得高贵桀骜卓尔不群,“毕竟千里迢迢的来到我这,总不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后还要斩尽杀绝!此举就权当慰劳他这一番焦思苦焦下的惨澹经营!”
山崩地裂不过粉身碎骨,可黎彦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竟比其还要令人创钜痛深摧胸破肝,内心的恐惧如排山倒海的袭来,饶是朱峻善于应对巧舌如簧,一时间也只能是面如死灰的縠觫伏罪,磕头如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要说些什么?他能说些什么?说那位温婉贤淑的王妃因体恤下属而在临行前赠与他一言?导致他误入歧途,铤而走险的遣人入府,意图掳走安悠然回嵘南复命?!
‘欲成大事,不择手段’!?这句话虽出自旁人之口,实际却是他经手操办,即便解释也只能是理屈词穷的抱脏狡辩!非但不可能获得世子大人一星半点的怜悯,还诚然会连带着得罪了那位高不可攀的贵人!
大事去矣,无可挽回!眼一闭心一横,朱峻咬牙就欲求死,没想到手还没有碰到剑柄,就被垂首一旁的侍卫一把狠命的按倒在地,骨骼错位和脸部蹭地的刺疼立刻让他龇牙咧嘴的呻吟出声,谁知刚哼了几声,就觉得眼前一暗,抬眸一看,却不由自主的楞在当场。
他对上了一张楚楚动人的少女的面庞……靡颜腻理眉黛青颦,不过豆蔻之年却己生得清丽绝伦明艳无铸,那一双明澈如水的盈盈秋瞳正好奇的盯着扭曲变形得自己,眸子里既有不忍又有好奇,眼波流转间犹如潋滟泓波般流光溢彩,美丽得无以复加,竟让朱峻一时忘却疼痛,痴痴的看到呆傻。
少女似乎没想到来人会这样一瞬不瞬的径自盯着她,秀丽的眉头轻蹙,面露不悦的开口问道,“这人是谁?怎生会跪在这里?”
接二连三的变故和打击中,朱峻自不会也不知如何回话,而让他奇怪的是,面对少女的提问,满屋的侍卫丫环虽均是低眉敛目恭敬至极,但未有一人敢出面作答,就在他思忖纳闷之际,一直稳坐榻上的世子殿下却突然起身,一把将蹲在地上俯视他的少女揽于怀中,向来云淡风轻不见波澜的面容上竟暗流汹涌的怒斥道,“陈月霆!你就是如此遵命的吗?!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丫头!”
余音尚未散尽,朱峻便见到一青色身影凭空闪现,视线还未定格中己有一少年扑通一声跪在黎彦的脚边,躬身叩首道,“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黎彦本就身份高贵气质冷冽,即便是不经意的举手抬足,所散发的赫赫威仪也可让人望而生畏兀自胆寒。现今他如此声色俱厉的训斥,莫说于那直接针对的暗卫小月,便是这屋子里诚然与此沾不上半点干系的诸人也均是吓得变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