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言从马车中娉婷而下,安悠然抬眸一看,竟是到了座古塔之下。在阵阵狂风的鼓动间,众多黑衣暗卫的身影在周围的深极腰间的草丛间隐隐显现。小月只眼风一扫,冲着其中一名身形高瘦的汉子略略点了点头,便领着安悠然匆匆走进塔中。
此塔位临城郊,外观虽是雄伟却己破旧不堪,内壁的墙身和阶梯也是积灰数寸,想来应是废弃己久,步履走动间扬起的尘埃竟是直呛眼鼻。但此时的安悠然哪有功夫计较此等小事?心心念念都挂在了城门之外的黎彦身上。她大伤未愈,逃离己是耗尽体力,借着小月相助半扶半牵的登上塔顶之后,竟如全身虚脱一般的险要摊倒在地。可还未容她有片刻的喘息,窗外足以覆海移山的将士喝叫和战马嘶鸣就如同慑人心魄的滔天巨浪一起袭入耳膜,直震得人胆战生冷噤若寒蝉,更惊得安悠然不顾脚上无力,跌跌撞撞的就扑向窗口,哪知放眼望去更是动心怵目……
夜空如墨深幽无月,然则东南方向却是明亮灼眼裹之下无数火把如浩瀚星河铺天盖地的滚滚袭来,无穷无尽竟是放眼望不到边际。而在那点点火光之下闪动着的是泛着冷光的金戈铁马,烁烁耀目极尽铅华……那咄咄的锋芒恍似利刃直刺眼眸,仿佛指引亡魂坠入轮回的幽冥业火,炽盛极寒深渗透骨,弹指一挥间就能引领万物化为虚无……
“你说……”指着源源不断往城门聚拢而来的光亮,安悠然蓦地转过头望向小月,又气又喜的怒道,“主子只带了八千人马?陈月霆,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知不知道你那样说,差点没有把我吓死!”
扁扁嘴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小月很是委屈的回道,“我有那么无聊吗?!主子传书要在一日之内攻下雅平,但嵘南诸将均以仓促为由不予发兵,周祟大哥想法设法也才聚集了八千亲卫奔赴而来!”许是越想越觉得气愤难平,说到后来他切齿的啐道,“等回去之后,定要主子严惩那帮子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剥皮抽筋方泄小爷我心头之恨!”
“真的……”秀丽的眉峰紧蹙,安悠然怔怔的凝视着远方的喧嚣之象陷入了沉思,“……只有八千人?”
“这个嘛……”眉宇间一扫适才的晦暗之色,小月笑逐颜开的俯身上前与安悠然一起看向窗外,清秀的脸上既有崇拜又有向往,“只要有主子坐阵,还怕他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是八千人马,他也诚然有办法使出百万大军的气魄来!主子简直如撒豆成兵的神仙中人……”
“不对!”岂料未容他话音落地,适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悠然竟是突如其来的脱口而出,“黎彦这是使了个‘诈’!”眼波一转犀利的望向小月,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她伸出手去摊开了他的掌心,“你们这几天把能毁的林子都毁了个干净吧?”
少年纤细的手心中血痕交错,关节中更有水泡磨损,那是常时间强行作业所留下的印迹。一路上小月都掩藏的极好,若不是安悠然细心,实难发现端倪。然而也正是经这一细节的推敲思忖,才使安悠然解开了眼间的重重迷团。
难怪城里城外皆是熊熊烈焰,难怪举目间尽是浓雾弥天不可视物,竟全是黎彦为了救她而精心布下的机关。兵力不足,时间紧迫,本应积聚实力再觅佳机。可是为了阻止刘煜昕带走她,为了让她远离危险,他居然全然不顾兵行险招,凭火势乱人心,借迷烟掩其踪,在这茫茫夜色与漫天混沌间行起了瞒天过海的诡诈之道……
何其疯狂……何其放肆……更加是何其的义无反顾!
显然对于安悠然的中途打断心存不满,小月撅着嘴背过手去,气鼓鼓的说道,“你真没劲,就不能等我显摆完了再戳破吗?太聪明的女人,果真不讨人喜欢,主子怎么能受得了你。”
然而他怨怼并没有招来如往常般的迎头还击,在小月不解的目光中,安悠然回眸注视着那绚丽的斑斓,神情中几多黯然的喃喃自语道,“若不是受我所累,你们何须如此?主子又何须以身涉险?终是我害了大家……”
“……”哪曾见过安悠然的眼眸中流露出如此悲切的之色?小月立时就慌了心智,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岂料那震耳欲聋的顶沸喧哗竟恰在此时一瞬消失,耳中蓦然的空荡之感让他寻故瞧去,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楞来……
其实呆呆出神的何止是他?身旁的安悠然、塔外守护的黑衣暗卫、乃至于雅平城楼上赫赫而立严阵以待的大煜将士皆被眼前的一幕所慑,定定的不能动弹……
在漆沉的浓雾之中,一名嵘南将领翩然驾马而出,衣袂翻飞炳炳麟麟,丰姿超群皎如玉树。银白如雪的铠甲,在点点火光的映衬下仿有流光闪耀,华美绮丽的便若从天而降的神祗般高贵绝尘……
世人皆称瑾王世子倾国倾城风华无双,但待到亲眼所见,大煜的官兵们犹不敢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与现世之中,还是自己于飘渺幻觉中所看到的无极虚象……眉目如画难以描摹,妖娆邪魅却又清冷如秋,他就如悬于夜空的一轮皓月,明知高不可攀,明知无法触及,却还是引得世人沉沦仰望,弥足深陷……
是以,当黎彦出现在城门之下时,万物静籁大地沉寂,人们都仿佛被定格在了当场,忘记了呼吸抛却了红尘,只因被眼前之人所迷惑所颠倒……
“果然是你!”高昂磁性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在响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