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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一己故,触伤至亲心!”
朱允熥心中反复咀嚼这两句话,悲伤如潮水袭来。
“三叔,你糊涂啊!”
此时完全可以想象,晋王朱棡拖着病体,郑重的嘱咐身边人,不许把他的事上奏。
与此同时,朱允熥心中也猛得想起,上次朱棡陛辞之时所说的话。
“老爷子年岁大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当年不让老人省心。如今万不能再让老人牵肠挂肚,如今万般事能不惊扰老爷子,就不惊扰老爷子,让他安安乐乐的安享晚年!”
不知不觉,眼泪顺着朱允熥的眼角落下。
“王爷千岁说,年少时少不更事,伤了老皇爷的心。如今年岁大了,不能再让老太爷操心。”周秉忠哽咽道。
朱允熥强忍心中悲痛,“三叔到底怎么走的,你好好和朕说说!”
“上月初五,千岁就说头疼的厉害,总是心烦,心情烦躁,一直病病歪歪的,吃了多少汤药都不好!”
朱允熥认真听着,心中暗道,“应该是高血压,或者心脑血管疾病的前兆!嗯,三叔喜欢吃荤,而且无肉不欢,性喜烈酒,年轻时终日大醉!”
这种病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后世医学那么发达,一旦发病都凶险至极。
“这月初,王爷千岁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了,带着世子等去猎场围猎,当天吃了半壶酒,吃完酒要出恭,可谁想到一头栽倒”
“栽倒就昏死过去,怎么叫也不回神。还是太医掰开嘴,塞了牛黄安宫进去,王爷千岁才幽幽转醒!”
“醒来之后!”说到这,周秉忠的哽咽变成了哭声,“醒来后王爷动不了,说不出话,打摆子呕吐吗。只有半边手能动,浑身烫的厉害。能动的手,一直比划”
脑出血?
脑血栓?
“世子明白王爷千岁的心,拿了纸笔墨。王爷张嘴,断断续续的说话,世子写”
“信呢!”朱允熥忙道。
周秉忠从怀里,郑重的掏出一个木匣。
朱允熥接过的霎那,只觉得双臂沉重,竟然有些胆怯,不敢打开。
“都远一点!”朱允熥站在原地,怔怔的开口。
邓平挥手,侍卫们都散开,远远的围着,不让过路的人靠近。
明明身处闹市,可此时朱允熥的心却如三九天那么冰凉。
缓缓打开信笺,上面字迹潦草,前言不搭后语。
“熥哥儿,三叔不成了”
只看了第一句,朱允熥就重重的靠在了墙壁上,眼泪夺眶而出。
“三叔到死的时候,没叫我皇上,而是叫我乳名!”
“要去见母亲还有大哥了本想熬些年等老爷子春秋之后”
“三叔不孝,老爷子定然”
“你替三叔伺候好他老人家!”
“我死之后,望你念着三叔的好,善待”
晋王朱棡到死,记挂着两件事。
一是老爷子又要再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再一次经历啊,即便是铁打的心肠也承受不住。
太子走了,秦王走了,如今到了晋王。老爷子和马皇后嫡出的三个儿子全走了。
“老爷子那,可怎么说呀!”
朱允熥落泪,原地跺脚。
又看看手中的信笺,“怎么说,怎么去说?”
如今老爷子一天天渐老,本是该安享晚年的岁数。他一辈子要强,尸山血海杀出来就为了给子孙后代永世富贵,可现在他钟爱的儿子们,居然都先他一步,撒手人寰。
至于晋王朱棡所说的子孙后人,那是微不足道的事。
将来不管朱允熥如何削藩,晋王一系的子孙,都会远比旁人优待。
“你过来!”朱允熥又对周秉忠说道。
“皇上!”
朱允熥背对着他擦去眼泪,“三叔,走得还算安详?”
“写完信,王爷千岁看了几眼,就闭上眼睛。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口气上不来”周秉忠哭道,“世子和几位王子,给千岁穿的衣裳,布政司也去人了,在准备后事!如今停在享殿之中,等着万岁爷的旨意下葬。”
“三叔的后事,朕一定让人办得风风光光!”朱允熥像是在自言自语,看着天空,“三叔,本想着过年接你过来,再和老爷子喝几杯,你怎么就?”
都是命,都是命!
人,有时候不信命,真他不行!
“皇上!”周秉忠似乎犹豫了许久,猛的咬牙道,“微臣是王爷千岁自幼的伴当,千岁在几年前身子刚绝对不对的时候,就跟微臣说过一件事。”
“王爷千岁犯病之前,也曾和微臣说过。若他有个好歹,让臣进京报丧的时候,把这件事禀告皇上!”
朱允熥微微转头,“你说吧,三叔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朕都照办!”
“王爷千岁说不求别的,单是他生前享用过的女子,想带着”
霎那间,朱允熥哀痛之中升腾起一丝怒气。
晋王的意思,是要殉葬。
老朱家起于卑微贫苦百姓,却染上了上古贵族的臭毛病,让人跟着殉葬。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
即便朱允熥心中再怀念晋王,再怎么样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不行!”朱允熥低沉的说道,“这等事提都休提?”说着,看看周秉忠,忽然怒道,“说,这是我三叔的主意,还是谁的主意?是不是你来蒙骗朕?”
“微臣不敢!”周秉忠不顾远处人诧异的目光,直接跪下,“微臣长几个脑袋,敢来欺君!”
“朕料你不敢,可是不是还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