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那些供词如雪片一样扬到空中,纷纷落下。
老爷子低吼,“大明的官,真他会做官呀!不愧都是学问堆里爬出来的人,个个都鬼精鬼精!”
说着,老爷子又拿起一份供词,念了起来,“这是应天府按察司御史张振业的供词,朕给你们念念。初,军丁差役于城门,城内各处盘查,查获告状百姓,先关于京师监牢。”
“地方官府若闻有治下百姓进京告状,必重金酬谢,上下打点,带走告状之人!”
“真他生财有道!”老爷子怒极反笑,“查到了告状的百姓不报告,居然通知地方官府,来拿钱领人!应天府这一堆六七品的属官,真他屈才了!他们不应该管理京师,应该去户部当官!”
说着,老爷子心气难平,端起茶碗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口。啪地一下,放手之时,那珐琅的茶碗,居然被拍得粉碎。
“陛下!”群臣跪地,请罪。
老爷子看都没看他们,继续翻看手里的供词,“例如洪武二十年,山东兖州周氏一门七口,因鲁王府侵占其田一事进京告状。兖州府,鲁王府共计送银三千一百两,由巡阅司兵马司分润”
兖州鲁王,皇九子,封地山东兖州。
其人本是老爷子青睐有加的皇子,从小能诗善文,礼贤下士,常受老爷子的夸赞。可是到了山东之后,不知怎么就迷恋上仙丹了,年纪轻轻就中毒而死。
老爷子一怒之下,谥为“荒”。
可那毕竟也是老爷子的儿子,一个没有误入歧途时还算让他骄傲的儿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私底下也因为侵占民田,导致百姓进京告状。更可气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地方的官员联手,花银子把告状的百姓,买了回去。
一口气,堵在老爷子的胸口,像是一块石头,压得他头昏眼花。
“大孙”嘴里念叨一句,才想起朱允熥此时已经出京。
老爷子半晌无言,只觉得满殿的臣子中,竟无一个顺眼。
“这混账,幸亏早早就死了,不然咱的脸,都让他丢尽了!”老爷子看着供词低声喝骂,“传旨,拆了他陵寝的神殿,三年五年不许鲁王府祭拜他!”
盛怒之下,皇帝本想直接除爵,可是想起洪武二十二年早死的鲁王,还有个刚牙牙学语的儿子,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火。
然后,老爷子再次拿起了供词,“后,告状者渐多。凡地方官发现有治下百姓离开本土,有进京之嫌,便快马入京,告知离境百姓姓名,身份户籍存档等物,方便应天府抓捕。”
“皆是,应天按察使言,陛下诏命天下,百姓可以进京告状。我等身为京官,可与同僚为善,但不能为其爪牙!”
“应天府可查,但不可出面追捕。如此,各地于京师会馆,常年驻有人手,递解告状百姓回乡!”
“每年各处会馆,孝敬银钱于应天府,巡阅,兵马,巡检,按察各司,多则数千,少则一千之数。”
“如洪武十九年,苏州丝厂大火,烧死工人七名。苏州府富商,酬谢各司之银,高达万两!”
“咱姥姥!”
咣当,朱元璋抽出案上宝刀,一脚踹翻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