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天色一点点泛起火烧霞,瞧着天色,在家奔波的人便知黄昏将至,心里暗暗地开始估摸起时间来,京城正逢会试和武举的盛事,来城中讨生活的贩夫走卒,一时不知多了有多少,晨入暮归,不敢耽搁一点时间。
瞧着这天色,这些奔走在街头巷角的小商小贩,不由都朝着西边望了几眼,似是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什么。
“嗡……”到第一声钟声传入耳中时,小商小贩们都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酉初(17点)了,家在城外远些地方的人,就该马上收拾收拾赶回家去了。
这钟声却不是只响几声便停了,而是“嗡~嗡~嗡~嗡”这般好一阵悠扬而绵长的钟声绵延持续了有一刻钟长,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此刻,京中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闻得这钟声,便立刻知晓已是黄昏时刻,在外奔波的,都该收拾收拾,放下未完的事,准备归家了,故而,京中平民百姓们,便将这钟声唤作“归家钟”。
这不过是百姓们自取的名儿,实际上,这钟声,不过是城外大慈寺召唤寺中众尼做晚课的信号,大慈寺虽是方外之地,但因颇受皇家尊崇,因而也是规矩森严,凡出家有名碟者,除寺内职司需勤勉克己之外,早晚课的修行也是一日皆不得误,大慈寺立寺百年有余,这条规矩从没一天破过。
晚课的钟声一响,众尼纷纷赶至大殿,敲响木鱼,默默诵念起经文,木鱼的敲击声十分整齐,随着人流的汇集,木鱼的响声也越发大,慢慢从大殿想四处传开,一时寺中越发寂寂,寺中的杂役们听得钟声和木鱼声,再无一人发出杂声。
与大殿中大家一起做晚课引起的这般庄严肃穆不同,寺中西北角,靠近后山的一个偏僻小侧院中,此地木鱼的敲击声与大殿中相比,却显得气势薄弱了太多,但那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却也让人不由肃然起敬,连夕归的鸟雀们也凛然不敢出声。
小侧院并不大,倒也勉强算得上周全,正对院门的一间正殿,正殿左右两侧统共四间厢房,院中左右各有两处小塔,木鱼声正是从小院正殿中传出的。
小院正殿前后六十步开外,左右四十步开外,内里陈设极其简单,殿中高高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白玉佛像,佛像前是一尊及膝的香炉鼎,佛像左右两侧各供奉着佛前四位尊者,此外殿中再无旁物;殿中三名女尼正前后相对屈膝跪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目,全神贯注地做着晚课,面朝大殿门口的女尼满面皱纹,已瞧不出姿容,只能瞧出早已是垂暮之年,而她面前的两名女尼,却都是姿容不俗,虽眼角额际皱纹已不可掩,但仍可瞧出不过年过中年,仍是年华犹存。
“嗡—嗡—嗡”三声短促的钟声敲响,三名女尼不约而同停下了敲击木鱼的动作,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垂暮女尼便对中年女尼道,“慧慈,晚课已毕,你可自去修行了!”
垂暮女尼右侧的中年女尼应了一声,便起身回了厢房。
一出正殿,两位中年女尼便一前一后回了右侧的第一间厢房,一踏入厢房中,走在前面,气度更胜一筹的中年女尼慧慈便问道,“慧平,方才修行时,你的心不静,这是为何?”
紧跟着走进屋的中年女尼慧平满脸愧色地回答,“主子,奴婢有负您的嘱托,连点小事都没办妥。”
“是勉之的事?”
“主子,奴婢没有约束好底下的人,打草惊蛇了;不知是什么缘故,之前府城里闹了一场,连小公子都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可那人腹内的胎儿却是有惊无险,但小公子把家里上上下下又清扫了一遍,把那人护得更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咱们这下,倒是真的一时半刻不好再动那人了。”
慧平越说头越发低了下去,这么一件小事,她竟然都办砸了,心里很是自责,可心中最担心的,却还是因着这份不顺心,又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
慧慈闻言,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慧平,见她一言不发,心中倒是越发愧疚了。
主子本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谁知一夕之间,遭逢巨变,娘家倾覆,幼子被远逐,那重重深宫中竟再无主子的容身之处,逼得主子只能出家为尼,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佛堂之中。
主子已经有太多的不如意了,如今就连这点小事,都还要让主子不如意吗?慧平心中一阵激愤,上前急急地道,“主子,我亲自去把那人处理了吧?”
慧慈此刻脸色也平静下来了,语气很是平静地问道,“这么说,勉之很是看重他的妻室?是苏氏吧?苏氏人生得可美?都会些什么?可是个懂事贤惠的?”
慧平听主子问起,虽不明就里,仍一一回了,“据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小公子倒是颇爱重苏氏;苏氏的容貌只说得上清秀,出身农家,说是女红和厨艺不错,也识得几个字,也还算得上能干,府城老家那边的事,说是她接手后也没见出什么大的差错,倒是有几分手段,小公子进京时,也给小公子添了房妾侍随行伺候。”
慧慈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慧平,是我想差了,所幸还未酿成大错;苏氏已经嫁给了勉之,又入了曾家的族谱,她已是曾家的人,如今又怀了勉之的孩子,曾家的子嗣历来艰难,我怎么一时就迷了心智了呢!往后苏氏的事,咱们不要再插手了,由了勉之吧!若勉之能护住她,那便是她的福分,若她是个命薄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