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么,再说了,跟在他身边的进举是吃白饭的吗?你倒是想把孩子娇惯成什么样子!耀祖,过来跟爷爷说说,这趟去京城,可学到什么东西?”唐老太爷看不下去老妻娇惯孩子,把唐耀祖叫到身前,询问道。
“哎呀"子才刚回来,你都不给口喘气的功夫,你不累,孩子都累了,他大伯大伯娘还有亲娘,可都还没见着人呢!你要教导孩子,明儿等孩子缓过来了,任凭你教导去,只这时候不成。”
本是老两口拌嘴的话,唐耀祖听了,二老竟丝毫不曾提及娇妻苏氏,心里蓦然一沉。
“那苏氏呢?”一句很简单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到底没有第一时间问出口。
待鼓足勇气要问时,唐老大夫妇和小刘氏都赶来了,伯侄、母子见面,自然少不了一阵亲热,厨房又很快送上吃的,倒让唐耀祖心里的一句话,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一直到快子时了,老太太体贴孙子,怕累了神,才不许继续问东问西,打发孙子回房去休息。
等回了三房自己的院中,仍是不见苏氏出来迎接,唐耀祖这才确信了自己心中那不详之感,一时再顾不得其他,带着心里尚有的一分期许脱口问出,“娘,雨娘呢?怎么不见她?”
好容易才等到公婆放人,小刘氏正细致入微地端详着儿子,正温情着呢!不想儿子却提起了苏氏,小刘氏马上变了个脸色,皱着眉不耐地说,“严之,再莫与娘提那苏氏,原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着竟是个心思深的没底的,娘险些被她骗得误了你的终身。”
这话唐耀祖听得有些发懵,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便愣愣地一言不发。
小刘氏误以为儿子完全听信了自己的话,于是半是高兴半是气恼地继续道,“严之,你可知为何苏氏进门三年有余,却是半点喜信也无?原来她竟是身有恶疾,不能生养!要不是娘念着你年内就将及冠,也该考虑考虑子嗣之事了,请了大夫来为她调理身子,她这恶疾恐怕还瞒着我们呢h然苏氏不能生养,那我们唐家可没她能待的地方,唐家可没那份米粮养一个不会生养的女人,娘就替你做主将她休回了娘家。这些个琐事,你就不用挂在心上了。你如今只管潜心苦读,其余的事,娘一定会为你安排得妥妥的,这回一定睁亮眼睛,为你娶回一房真正的贤妻。”
“娘做主替你休了她……娘做主替你休了她……”小刘氏后面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了,唐耀祖的耳畔只不停地回响起这一句话,他一下子失神愣在了那儿,心中只剩下这一道声音,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不断浮现出婚后自己与雨娘相处的情景。
新婚时娇怯淘气的小妻子,会把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都细细地跟他说,爱做饭炖汤给他喝,还总不依不饶地让他帮她想怎么能做得更好吃。后来自己忙着读书,她便缠着学认字,自己抱着书琢磨,还坚称“书中既有颜如玉和黄金屋,那书中必定有好菜谱”。她除了做羹汤外,便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给他和他娘做衣裳鞋袜,他要是读书累了去陪她,哪怕他就只是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地看她做针线,她也会笑得甜甜的,跟他说,“他是最好的相公!能静静陪着他,就很开心,很幸福了!”
唐耀祖很是无措,三年来与妻子不多的相处画面,竟是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些美好的画面却在他脑中一点一点碎裂开来,变成一块块再也镶不回去的碎片;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喋喋不休的母亲,于他竟也一下子变得陌生了。
可这是他的亲娘,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亲娘,面对母亲如此决然、不容商量的态度,唐耀祖无奈沉默了,心里哪怕有再多想问的话,此刻也一句都问不出口,最后只平平淡淡地道,“娘,孩儿知道了!她的嫁资可许了她带走?”
“虽然无出是她的大错,但我们唐家也不是刻薄的人家,她的嫁资连同首饰,娘都许了她带走,我们家当初出的聘礼,也没再去讨还。”
“娘,孩儿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了!娘您也早些歇息吧!”告别母亲,唐耀祖独自一人回房,许是更深露重,他竟觉得十分寒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卧房里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晃得他心烦不已。偌大一个唐家,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连这屋内的摆设也都与他离家时几乎一般无二,只是,再怎么亭台依旧,也无法掩盖这里再也没有一个就连陪着他发呆都会开怀去笑的女子了!
心一下空荡荡的,唐耀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仔细藏着收好的纸包,打开来,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钗,是他在京中得了贵人赏识后,千挑万选出来准备送给她的礼物,他还曾设想过她收到这支玉钗时,会是多么开心。只是,那样的场景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而这支玉钗,到不了它该去的地方了!
今生,注定是要亏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