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晚霞镇拥有这世界上最美的晚景。想来也应该是那样的,否则这座南荒小镇绝不敢以晚霞自称。
在董宏的描述中,每当夕阳西下,落霞满天,柔和的阳光斜泼在棕榈叶子上,将一切染成耀眼的金色;深蓝色的丹津河水摇荡金波,缓缓东逝,似在轻哼此间老妇最为熟悉的摇篮曲;高低起伏的青青原野,朝阳的一面像是燃着火焰,背阴的一面也没有散去暖意,刚好可容下三两双情侣暧昧相隔,轻柔地对唱情歌小调……
可现在,传说中的美景已然破碎,只剩下似血残阳,无情地烧灼着层层浓云。青绿的草原再无盎然生机,均覆上了颜色暗沉的焦泥,那层厚泥是否为勇士的鲜血染就,已无人可以说清,但真正的血却可以看得分明——那些鲜红就漂在河水里,浓得化不开,散不掉。
空气中弥漫着血气,从大武山一直到天龙大桥的中段,那蒸腾上升的暗红色气息随处可见。那血气使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变得扭曲,仿佛带有无穷的压力,让人呼吸艰难,让人胸闷难当。
申粟山正在整理着裹尸布,装在里面的是他的好兄弟徐元勇,那位射术高超的弓箭手不幸被一只斑猫巴吉撕裂了喉咙;奎尔浑身是血,他的暴虎剑已经断为两截,正在向阿察讨价还价,申请换一把九级品质的长剑;董宏与丽雅阿卓背靠背坐在一起,呆然无语;克莱图的重剑深深地插在了桥面上,而那位勇猛的战士早已栽到了河里,随着水流不知漂向何方。
整体战斗力最强的希望军团损伤近半。弗朗西斯丢掉了左臂,他的女朋友凯瑟琳和威尔逊两人正守在身边,似乎在安慰他丢掉的肢体早晚会找回来,就像威尔逊自己一样,那条断腿如今已经成了一件超级武器;塞恩思伯里和哈巴卡克正帮着米蓉将战死的兄弟运往后方,那对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士兵如今均已表情僵硬;乔安娜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尤其她那漂亮的脸蛋上还斜着划出了一道足有一公分的刀疤。但她在此刻却忘记了来找伊格鲁帮忙恢复,因为她和露茜手中拥有不少的伤员需要照料。
东夷八百游骑兵全数阵亡,新一批战士正从堡垒中补充上来,其中几位强忍心头剧痛,正在处置伤残的马匹,而他们的处置方法,只是准确地将长剑插入马匹的心脏。
两万余旋锋军战士损失了三成,甚至连阿尔弗列德上尉都被流矢射穿了头颅,将身殉难。但正是他们的戮力拼杀,确保没有任何一只巴吉踏足身后的晚霞镇。
整整一个白天。勇士们击退了巴吉近百次攻击。歼敌数量超过两万。其中接近半数的战果应归功于守在战场最前方的六组强手,单是齐朗自己就击杀了近千巴吉高手。不过巴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他们的战斗策略还较为灵活,桥上桥下的两面合攻。令得勇士们顾此失彼,因此还是有万余巴吉成功突破了长桥防线,在河北岸的战场上与人类短兵相接。
多国联军这边在河岸上足有三万余战士投入了战斗,而且均为旋锋军和游骑兵这样的人类顶尖战团,可同那些天生的战士比起来,人类战士在战斗能力上还是要稍逊一筹,尽管在数量对比上几乎达到了三比一,伤亡比例却是几乎与敌手完全对等。
齐朗真正担忧了起来。经过了一整天惊心动魄的战斗,他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要知道。守在阵地前沿的几乎称得上是全部精锐,而巴吉那边才不过派出了草食类族群,强悍的虎首巴吉和熊首巴吉尚未发动进攻,除此之外,拥有十段兽体超强实力的雷本斯自己甚至还没有露面。
巴吉们已经偃旗息鼓了。那只野驴脑袋索锡单方面宣布停战,而他的理由听上去让人心里十分不痛快,说什么巴吉的视力好得惊人,在夜间更容易发挥出特长,为免这场战斗进行得不够公平,雷本斯大人希望所有战斗只在白天进行。为此奎尔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他甚至要求组织一个突击分队,趁着夜色杀到对岸去,和那些野兽脑袋拼上个你死我活。齐朗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奎尔的想法,因为他十分清楚,索锡所讲的确实是实情,在夜里巴吉不光视觉优势更加明显,他们还拥有敏锐的听觉和嗅觉,贸然杀过去只能是自讨苦吃。齐朗在这一整天已经失去了足够多的战友了,他不想再失去奎尔或者别的任何一名战士。
这不过是第一天的战斗罢了,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天,第三天……或许,这场战斗将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直到人类或者巴吉某一方的完全消亡。那并非是眼前的这些战士的消亡,而是整个种族的消亡。这场战争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上百年上千年——从人类的发展历史来看,战争就是这样的发展轨迹,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之间从来就不会真正妥协,纷争从酝酿到爆发再到蛰伏,如此反复,永无宁日。
齐朗累了,身心俱疲。
齐朗从来没有过那样疲劳的感觉,就连那一次在四阳幻境中不知持续了几万年的行走,都未曾给他带来过同等的疲乏。他确信自己仍然有力气挥动手中的圣剑,一气击杀百余只七八段兽体的巴吉强手,但现在的他并不能确定,那样的行为是否存在丝毫的意义——巴吉是杀不光的,而且他们心中那简单到了极点的仇恨,同样不会随着圣剑的挥下而消灭一空。
他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在战前所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