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是狭窄的楼梯,偶尔碰到打个招呼,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p
十八岁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是一间实验室。路过熟悉的身影,撇几眼换得一天的明媚心情。/p
二十一岁,他们的距离被拉到十个多小时的时差。一个黑夜,一个白天,一个星光灿烂,一个阳光正好。/p
林潇衡回国的实验进行得差不多了,随着离别的临近,林阿姨领证的日期悄然来到。正好那天程一朵被安排去另一个校区报告课题,惴惴不安地看林潇衡独自赴约。/p
想起她父亲再婚那天,天空本来是灰的,因为林潇衡送的一条发光的裙子,所有难堪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而现在,目送他走当年自己走过的路,心里却满是不舍。/p
“放心啦。”林潇衡看穿了她的心事。/p
无非是一顿饭,母亲再婚,只待每个人拿出百分之一百的诚意,让这本结婚证显得名正言顺些。林潇衡坐在母亲身边,安静沉稳地承接祝福,却和每张笑脸隔着整个宇宙。/p
“你喜欢的,冰可乐。”母亲递来他年少时的最爱。林潇衡不知如何反应,打开可乐哗啦啦往嘴里灌。/p
“潇衡都二十几了,还当小孩子呢!”董叔站起来,直接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白酒,“咱爷俩,干了它!”/p
每个字都刺耳,每个细胞都无所适从,但迎着母亲的笑脸盈盈,他举起杯子一干而尽。/p
“这孩子,少喝点!”母亲心疼地责怪起来。/p
“喝点是应该的!呵呵!”董叔看起来醉了,脸泛着潮红,气息逐渐粗起来,“我告诉你,你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妈妈!结婚了还想着你,今天早上领证前还先去给你看了一套房!”/p
字字掷地有声。/p
此起彼伏的唏嘘隔绝了耳朵,指手划脚,议论纷纷。林潇衡不发一言,透明的液体一杯杯落入口中。/p
他不知道母亲这一刻是不是幸福的。/p
和看到父亲留下的真相比起来,至少能把心里的沉重放一些出来吧。/p
他又问自己,能和解吗?/p
能不计较了吗?/p
能放下了吗?/p
这些酒精根本不能让他醉。思绪比过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回忆集体涌入,眼泪和笑容清晰可见。/p
他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了,但神经纤维似乎不属于自己。/p
胃里一阵恶心的液体涌出,他踉踉跄跄走出包厢,回过头,看到董叔在母亲脸颊上重重吻了下。/p
气氛热烈,痛感缓缓蔓延全身。/p
没有犹豫,他大步流星踏出酒店,叫了辆出租车,报出程一朵所在新校区的名字。/p
并不确切知道她在哪里开汇报会,只是凭着隐隐约约的记忆,想要找到她而已。/p
潮湿的天气和酒精作用让林潇衡时不时陷入不清醒,他在学校大门附近的石凳上坐了很久,眼光迷离,望向四面八方的格子里透出的光。/p
打起精神,拨通了程一朵的电话。/p
“林潇衡?”程一朵的声音异常柔软,压抑许久的情绪沿线滋长,准备了半天的开场白一下全忘了。/p
“我……”大概是情绪太多,林潇衡第一次感到词穷。他缩在树荫里,将自己藏匿于所有光线之外。/p
他不想戴上令人难过的面具,不想违心地对这段感情说恭喜,亦不想牺牲母亲的感受来成全自己的私心,不想看着世界观一点点崩塌却无能为力。/p
但是他是,他正在,一点点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p
母亲总说,在该奋斗的年纪好好奋斗,才有资格谈爱情。/p
爱情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最现实的茶米油盐。/p
他不确定。/p
在这个被现实胁迫的夜晚,他疯狂地想起来,这么些年,应该是爱着程一朵的。/p
那么小心,那么专心地,爱着的。/p
不管他逃到哪里,程一朵始终屹立心间,成为他每一段远行的归途。/p
“你怎么来啦?”/p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眼花,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到程一朵朝他奔来。/p
整个冬天变了颜色,风穿过沙漠,花瓣亲吻树叶,她是千千万万人间喧哗里,唯一清澈的光。/p
“你怎么找得到我?”林潇衡声音开始湿润。/p
“你说呢?喝那么多白酒,也不怕被人卖了。”程一朵一边嘟哝一边把他扶起,“我妈打电话给你打车走了,怕你喝太多酒误事,我论题刚结束就出来碰碰运气,如果找不到你呢就回实验室看看。”/p
“咯咯咯咯。”林潇衡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程一朵傻笑,世界变得安静,且无比安心。/p
“盯着我干嘛?”程一朵推了他一把,眼睛弯弯。/p
“好像是胖了……”林潇衡又笑了起来。/p
“是呀是呀,吃穷你!”/p
知道自己喝了不少酒,头脑开始酸胀。深吸了几口气,四肢无力睁不开眼睛。回忆里那个蹦蹦跳跳在臂弯下穿梭的姑娘,倔强与施主任对峙喊着“重考就重考”的姑娘,啃着糖多乐眉眼带笑的姑娘,红着眼睛轻轻问“考第二名怎么办”的姑娘,却越发明晰。/p
“林潇衡,不开心没关系的。”没等他开口,程一朵在身旁坐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喝醉了也没关系,想哭也没关系,生气也没关系,都没关系的。”/p
林潇衡没说话,靠在她肩膀上睡了过去。/p
他口袋的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