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他真有点怕看见少年那双充满信任的眼,对这个俊秀能干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却留不住,上头一句话就把他的申辩堵死了,他只是个外院小管事,资历最低,这回能保住这饭碗就不错了,还能怎样?
“小五,这是你的活契书。”他叹着气,将手里的契约与布包一并递过去,“还有你婶子烙的饼,你带着路上吃吧!”
易倾南接过那契约一看,当真是当初大管家郑直与众人签的那一份,底下还端端正正写着自己的名字,记得当时伙伴们成功入选,顺利进府,开心得不行,个个签名的时候手都在抖,只有她最是淡定,结果又如何,却成了最早离开的那一个。
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但难过有什么用,虽然自己没提契约的事,但人家却压根没忘,什么退路都堵得死死的,事已至此,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周林另外递过来的布包面上还热乎乎的,他说是周许氏刚烙出来的饼,易倾南也没怀疑,很干脆就收下了,这哪是几张饼,这是周林夫妇对她的一片心哪,这府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可都记在心里的,永远不会忘记。
海棠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这易小五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就算周许氏是用府里的材料烙的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装作没看见就行了,偌大的将军府,这些年来来走走的人她也看得多了,可没见过像易小五这么硬气的少年,那个杨春明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活该挨揍,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是心里想想而已,奴才的命运,还不就是当主子的一句话?
“你婶子叫我给你提个醒,往后在外面凡事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有了落脚的地方就想办法带个口信给我们……”周林话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其实这话名为周许氏所说,实际就是他的心思,可在旁人面前也不好表露,就假借了自己媳妇的口。
“放心吧,周管事,我自己知道的,你和婶子也多保重,世事难料,山不转水转,咱们日后说不准还会见面的。”易倾南拍着他的手臂,反过来安慰他。那裴老夫人叫自己离开上京,难道自己就那么听她的话,叫走就走啊?大不了出门绕一个大圈,回头就转去慈济医馆,跟干爷爷团聚去,老爷子肯定高兴坏了!
那日她听容泽礼闲聊时说起,他在皇宫里当太医当了几十年,救过的伤病不计其数,上京城里绝大多数王公大员都受过他的救治,可谓背景深厚,人脉广阔,任谁都会给他三分面子,当时她还笑话他吹牛,把老爷子惹急了,诅咒发誓的,还夸口说往后她要是遇到麻烦,在上京城里混不走了,他就算是找京兆尹给她换个全新的户籍身份,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对啊,她如今就逮住这句话不放,非要他给自己兑现,换个全新的身份,还继续待在这上京城里,看谁能把她怎样?
易倾南心里给自己好好打算了一番,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几分确定,脸上也不觉有了笑意。
见两人你来我往拉着手说个没完,海棠在一边有些急了:“周管事,老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我们这就送易小五出府吧!”
易倾南惦记着莫老头的嘱咐,便道:“不劳海棠姐姐,我去府里各处转转,跟大家道个别,等会儿周管事送我就好了。”转啊转啊,自然就转到飞鹤园了,就算见不到将军主子,能见到裴宝也好啊,得在出府之前把那虎头给拿出来,还有,她正想跟周林再说说话,请他帮忙关照下其他几个伙伴,说实话,她挺放心不下他们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几人要好啊,她这一走,他们几个难免不会被殃及到,能有周林的庇护,她走得也安心一些。
海棠却是摇头,面沉如水:“道别就不用了,大家都忙着呢,早早出府得好。”末了大概是觉得说话太硬,又笑笑补充一句,“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易倾南哼了一声没说话,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连道别都不准,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个老夫人,她一开始真是错看了她!
周林见她脸色不好,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道:“算了小五,下来我会给大伙说的,你刚刚不是讲了吗,山不转水转,这缘分的事可真说不好,日后兴许还能见着的!”
“那好吧。”易倾南将包袱挽个结挂在肩上,这海棠不过是个底下的执行者,她也没必要跟其闹脾气,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她还有位干爷爷呢,到时候撒个娇什么的,直接请他上门,正大光明来讨要虎头——
这是她的旧物,理应原物归还,将军主子怎么也得给他老人家面子吧!
三人径直朝裴府后门的方向走去,路过池塘的时候,易倾南心头一动,走过去在塘边拾了几颗鹅卵石装在兜里,抬头迎上海棠和周林诧异的目光,她笑了笑,大大方方解释道:“好歹在将军府里待了这么些时日,也有感情了,我别的东西也带不走,就拣几颗石头吧,往后看着它们,我就想起府里的生活,想起大家了。”
一番话说得周林眼眶微红,连海棠也是眼光闪闪的,不自觉别开脸去。
她和腊梅作为裴老夫人身边的人,根据主子和周围人等近来的言行,对于今日之事隐约也知道一些内幕,在她看来,这易小五确实走得有点冤,可是谁叫他长得那么俊,嘴巴那么甜,那么备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