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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干净?”宗顺帝目光冷冽,“母亲不如说说,究竟是什么不干净。”
许太后已没了顾忌,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捅破了吧。
中气不足,她说话缓慢,却平添了压迫之意:
“昭庆九年,你下令抄了泉州市舶司蒲庚的家,蒲庚家中那三百多万两银子去了哪里?”
“昭庆十一年,你以通敌之名,诛杀燕州茶马司王寿,王寿家中的银两进了国库,可王寿暗中从关外私买良马近万匹,马匹又去了哪里?”
“徽庆元年,禁卫和内廷各买了几批马,本该从内承运库支银子,而那年你开始修陵寝,内承运库没了钱,支的还是国库的银子。这马也很奇怪,天生就只吃关外的紫木宿。偏偏只有崔家有”
说到这,许太后毫无波澜地看向她的儿子:“圣人,哀家说的可对?”
宗顺帝淡淡地笑了:“母亲当真是康复了,三十来年的事,竟也记得分毫不差。”
“你十六岁登基,至今三十八载,杀的人少吗?这些人家中的银两、马匹,还有良田、店铺,该进国库的,都没进,你想放进内承运库,又恐招人口实。只能冒出来一个首富崔家,替你先收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宗顺帝说得很随意,“国是朕的,宫也是朕的。银钱,放在哪里都一样。”
许太后笑了,松垮的嘴角抖动着,仿佛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圣人是想要效仿前朝的吴乞买吗?”
吴乞买市井出身,后阴差阳错当了一国之君,其人贪财如命,发现国库银两堆积如山,贪念生根发芽,最终私自打开国库,拿了不少银子吃喝,被臣子们得知后,依律打了吴乞买四十棍子。
此事是要遗笑千年的。他左丘淳决不能做这样的事。
太后又替他想了一条路子:“如今邯枝来犯,民心惶惶。国库军饷筹措还没有下落,动辄就要查缗,圣人不如效仿前朝的武帝,先收了天下人的银子,再来一道罪己诏。”
宗顺帝笑了。
“太后引经据典,脉络清晰,当真是老当益壮啊。”他站起来整理了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今日来,是想跟太后说一声,封沈延为孝度伯的旨意,其实早就拟好了。想来现在已下发到了妹妹的府上。”
许太后眉间拧出了深深的“川”字纹。左丘淳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封沈延爵位,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他当真不怕自己将崔家的事抖出去?!
“至于崔家,朕有些为难。母亲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久,朕也是明白的。”
宗顺帝顿了顿,拉长了声音继续说道,
“只是,始太祖时定下的铁律,身有勋贵世爵者不得与商户子女缔结姻亲。母亲若执意要赐婚,朕只得收回封爵的旨意,只是那样的话沈延少不得要作为孝度使跑一趟邯枝了。”
宗顺帝从袖子里取出第二道圣旨,随手一扔,抛在太后的床榻上,骨碌碌地展开,长长的旨意上,赫然盖着朱红的大印:“这道赐婚的圣旨,交给母亲,发与不发,母亲看着办。”
说完,宗顺帝踏着大步,离开了昌宁宫。
许太后坐在床上气得脸色铁青。
从沈延跪早朝时,他就想好了一切!什么孝度使,什么孝度伯,全是为了阻挠沈延娶崔家那个丫头!如今这道赐婚的旨意到了手,也没法子发下去!发了就要沈延的命!
许太后越想越气,手拿起圣旨就要撕。翠荷进来赶忙拦住:“太后,太后,不可撕毁圣旨啊。”
许太后顺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只是身子虚弱,打在翠荷脸上,也不过就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你是等着哀家落了气,好去当娘娘吧?”
翠荷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很快就磕得鲜血淋漓:“太后,奴婢绝无二心,只求伺候您一辈子,莫说太后吉人天相,长命千岁。即便有了万一,奴婢必然是要随着您去的!”
许太后怒道:“你别以为说这话,哀家就会感动到放你一马!他左丘淳是哀家的亲儿子,尚且如此,你们还能有几分真心?!哀家死,你们愿意的,不愿意的,都得死!都得跟着哀家一起死!”
最后这几句话,吼得极大声,从殿中传出来,钻进殿外各个宫人宫娥的耳朵里。
大家默默地看向周挺。又看向负责熏香的小宫娥手中那一团泛着青烟的香笼,眼神齐齐转深,又齐齐敛去光芒。
待翠荷走出来时,人人低眉顺目,一切如旧。
——
崔礼礼和春华一夜未归,傅氏急坏了。
崔万锦不在,她也不敢去寻傅家帮忙。差了好多家中仆妇去寻,都没有寻到。九春楼也说没见过人。这就麻烦大了。
傅氏不敢声张,但凡是个女子,一夜不归家,第二日都只有挂梁上的路子。礼礼决不能走这条路。可半夜三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便想到了要去寻韦不琛。
林妈妈有些犹豫:“姑娘一夜未归,韦大人要知道了,以后还怎么”谈婚论嫁。
傅氏只道:“如今礼礼生死未卜,婚嫁之事只能另做打算。韦大人若能帮忙,何必在乎那么多。”
傅氏坐了马车去绣衣直使。不料韦不琛一直在地牢里审犯人,不得空。直到后半夜,韦不琛才跟郭久从直使衙门里出来。
林妈妈一见到人,立马扶着傅氏上前去说明原委。
她不见了?韦不琛眉头一紧,想起扈如心说的那句“我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