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姐妹们都知道凤姐事忙,很少这样无故陪他们说话,便料定她找黛玉有事,便都相约着去了。
平儿机灵,早已和紫鹃过来在旁边伺候着,王熙凤不说话,黛玉却也并不开口,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因看到紫鹃雪雁在旁边,便道:“你们且去王嬷嬷处问问,前儿咱们带来的那云破月来的花瓶哪里去了?我看花园里的梅花倒好,想掐一只来插瓶的。”紫鹃雪雁便答应着去了。
黛玉笑着看了凤姐一眼,淡淡道:“这会儿没人了,凤姐姐有话就请直说吧!”这里王熙凤看屋里再无旁人,突然起身,竟跪倒在黛玉面前。黛玉正在喝茶,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道:“二嫂子这是做什么?哪里有长跪幼的道理,你让黛玉如何承受的起。平儿,快帮我扶你们奶奶起来。”
平儿也走过来,却不去扶熙凤,只在她身后也跪下了。黛玉急的一手拉了那个,另一手又扯这个。王熙凤却道:“林妹妹,你也不用拉我,就让我跪着说吧!”
黛玉急道:“二嫂子这样,可不折杀了黛玉,让下人们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嚼舌头呢,若你们不起来,有什么话也不必说了,以后我这疏月轩也接不起你们了。”王熙凤和平儿听黛玉说的决绝,也都只好起身坐了。王熙凤这才道:“林妹妹中午所问之事,我回去和你琏二哥说了,那本是太太的主意,如今银子已经全交到二太太手中,适才太太还找我们商议,因娘娘省亲,要盖别院,但官中的钱实在……所以太太要把妹妹那笔钱用了。你琏二哥辩解,说要给你留一些,竟还被太太申斥了一番。说到底,也是我夫妻对不起妹妹!”说着,熙凤便拿了帕子拭泪。
黛玉便劝道:“二嫂子很不必这样的。黛玉知道,在这个家里,实际的当家人还是二舅母,琏二哥和二嫂子也不过是帮衬着,做些压制下人的事情罢了。我怎么会怪你们呢!”说着黛玉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黛玉在这里一住数年,也多亏了老太太的爱护和两位嫂子的照顾。那三十多万两银子父亲也有言,就当是给府里的抚养费了。其实琏二哥即便和我明说了,那笔钱我也不会动的,只是这样子瞒着我,我有些气罢了,尤其是二太太的这番举动。若不是顾念老太太年纪大了,生不得气,我真就拿了账本去给老太太看,这二太太的脸面不知可还要不要了?罢了,如果她不难为我,不再算计我,这钱的事情,我也不会在老太太面前提起,二嫂子也不用担心了。”
“可是林妹妹,如今你无依无靠,再没点银子傍身,总是不好。”说着王熙凤便就平儿手中接过匣子,打开来放到黛玉面前道:“这里面有我的一些体己银子,还有三万是林姑父给你琏二哥的,总共五万。林妹妹且收着,日后若真有个万一,也好有个退步抽身之地。”
看着面前满满一匣的银票,有一千两千的,也有一百二百的,黛玉的心里虽明白贾琏夫妇是有些忌惮自己,但仍然是感动的,毕竟那凤姐和贾琏都是敛财之人,若让他们破财,若没有一丝感情,只怕也难。因又看了看那些银票,复又把匣子合上,交到凤姐的手中,诚挚地道:“凤姐姐,黛玉谢谢你和琏二哥哥的一番好意,只是这银子黛玉不能收。黛玉说了,那三十多万两银子是父亲感念府里对黛玉的照顾,给府里的抚育教养的费用。本就该府里处置的。至于黛玉,父亲也有另外的安排,二嫂子和琏二哥哥不用为黛玉担心,只好生收着吧。若二嫂子真有心,这钱也该在外置办些田产,给自己一个退步抽身的余地,二嫂子知道如此劝黛玉,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而忽略了呢?”
王熙凤一怔,抬头看黛玉,却见她郑重的神色,眸中水波清澈,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乃知道她果真是为自己所想,不觉有些惭愧,要知道她今天这番举动,也不过是想着黛玉日后会有翻身之时,故此来解释。不由地心中一热,倒把算计的心思去了八分,抓着黛玉的手道:“好妹妹。你素日也是知道我的,最是个要强好胜的,虽有些心机,但并不看书识字,也没什么远见,还望妹妹指点。”
黛玉看王熙凤果然的比刚才多了真诚,便道:“二嫂子且说,你是哪房的媳妇儿?”
“大房的啊!”王熙凤答道,有些吃惊,这还用问吗?
“是啊,二嫂子是大房的媳妇儿,却是二太太的侄女儿,且现在在二房管家,一味地帮着二房里,大老爷、大太太那边会怎么想?你就不怕他们不待见你吗?”
“这……”凤姐一时语塞,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有老太太的喜欢,二太太给她撑腰,她何尝将邢夫人看在眼里,更何况,邢夫人不过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官宦之家,哪里比得上她们王家有权有势。而且邢夫人爱敛财,性子又懦弱,对贾赦的事情丝毫不敢过问,说实话,她是颇瞧不起邢夫人的。
“二嫂子且想,你是大房的媳妇儿,自古来大家子的规矩在这儿呢,你心里再如何对大太太不满,也不该太过眼高了。纵使你现在在二房,老太太、二太太喜欢,大太太不能怎么样你,可是你想一想,等将来宝哥哥娶了亲,有了管家的人,你终究要回到那边的,到时候你该当如何自处。更何况你管家劳心劳力,可曾有谁说过你的好?不过是下人们抱怨你的严厉,有了疏漏二太太那你问话,如今连个哥儿也没有,你以后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