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三太太也冲她微微一福。
三太太面色苍白、身形纤瘦、腰肢不经一握,浑身上下透着迎风可倒的孱弱。
她行礼的姿势柔美温婉,小家碧玉的风范一览无余。
苏阮历来和她无甚交集,只传话道:“奶奶请姨娘入屋说说话。”
“哦?”三太太似乎有些不信,深深的望了一眼苏阮,“……好,我这就过去。”
她从苏阮身边经过,苏阮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姨娘稍等。”
三太太停步:“嗯?”
苏阮迟疑。
三太太即让婢女原地等候,只身走到苏阮身边,轻声:“你可以信赖我,阿阮。”
她的手悄然的伸来,握住苏阮的手,无声无息的将半块玉阙暗入苏阮的手心。
苏阮的手掌收紧,仅凭手指来感触那半块玉阙的形状,摸到玉阙的缺口时心口骤然一紧,抬起头有些愕然的望着她:“你是——”
“以后再说。”三太太轻声,“你有何事?”
“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姨娘。”
苏阮的眼中不再有怀疑,靠拢她的耳边,低语几句。
三太太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三太太来到苏老太太的寝居,离大门还有十几丈开外就被护院拦下。
护院手中持着刀剑:“三太太止步!二太太交代,未经允许,现在任何人不得入内。”
三太太瞥了眼他们手中的武器,沈琳玉是要玩真的了吗?!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我就在这里等着。”
……
“老太婆,我们好歹是婆媳一场,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杀了你,是苏阮那丫头非不可要查,我迫不得已才对你下手。到了那一边,你别怨我,要算账,就找她去。”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二太太坐在苏老太太的床旁,脸上的气血红润美丽,浅笑嫣然。她的手中,端着一只空了的药碗,还留着些许残渣。
一脸死气、枯瘦干瘪的苏老太太躺在床板上,空洞的眼睛瞪的浑圆如鼓,眼白上的白点已经覆盖了大半的眼球。她干瘪瘪的脸上,两颊深深的凹陷,满是褶皱的嘴沾染着黑色的药水和药渣。
她已经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了,但还在不停的喘气,脸色异常涨红,完全可以想象,不能动弹的她和二太太刚刚进行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肉搏,而她,被强行灌下了药水。
二太太看着苏老太太虚弱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突然幽幽的笑了,笑声异常诡异尖锐刺耳:“虽然你就要死了,但是你这辈子也够了吧。你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出身,就因为运气好,偶然救了落难的公公,就得以嫁入名门,一辈子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座享正妻之位。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女人,每一口饭都是要靠自己拼搏而来,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个妾室……”
她晦暗的目光泛着入骨的寒意:“可惜啊,就算是一世的风光无限,到现在还不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头痛欲裂吧?四肢僵硬吧?背后、臀部的暗疮痛苦吧?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感觉如何?儿子不在身边,遗憾吧?老太婆,你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你早几十年前就该享受的,你明白吗?”
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恶狠狠的对婆婆说过话,哪怕如今的苏老太太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她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扬眉吐气,嘴里的笑声愈发森然可怖:“怎样,时至今日,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对我那样苛刻吗?你终于还是栽倒在我手里!”
“原来你平时对我所有的奉承都是委曲求全……”苏老太太气若游丝,“也真辛苦你了,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在我身边侍奉,怀着恶毒的心情对我体贴入微,你这二十几年都如同在地狱之中煎熬吧?”
二太太拨弄着长长的甲套,不紧不慢道:“夫君愚孝,事事偏袒你,我做媳妇的,只能委曲求全。但是,卧薪尝胆,终有所成,如今能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貌,我几十年的恶气都一口气给吹了出来。若不是阿阮逼得紧,我本还打算让你在这里躺上十年八年,每日折磨你取乐!现在算是你走运,不过,你苦心经营的苏家,我会牢牢抓在手里,希望你也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
苏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你执念过深,毁人毁己……”
“执念?呵,我的执念,难道不是你逼出来的?”
声音陡然厉了几分,二太太狠狠拽住苏老太太的领口:“我虽然是庶出,在沈府也是众星捧月,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无论样貌还是德行,哪一点不够你苏家做妾?!自我嫁入你家门,你就一直百般刁难,看我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
提起最初嫁入苏家的日子,二太太的怨愤就像一口深藏在地表之下的火山,一夕之间喷涌而出,热浪席卷如潮,直直的充斥着苏老太太的耳膜。苏老太太默然的听着,嘴唇微微的颤动,身子随着二太太的摇晃而来回抽动:“当初,是我苛待了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话,可不像你!”二太太冷笑,“就算你如何悔过,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死一千遍,也换不回我惨死的女儿!在我女儿死的那一日我就下定决心,待我有一日在苏府翻身为主,一定要让你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她从不提那个早夭的女儿,只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苏雪身上,却未曾片刻忘记曾经的屈辱。
她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