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扫了他一眼,说道:“大伙都说这孩子长得像皇上,眉眼口鼻没一处不像的。”又笑道:“你们是亲兄弟,就是长得像些,那也没什么稀奇。”赢绵亦自觉失言,不好再说什么,只起身出门叫人将那两担礼物抬在廊下,又走回来说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母后不要嫌弃。”萧清婉见那担上,绫罗绸缎,锦盒高堆,不由说道:“你远征辛苦,才回京城,不说好生歇息,又急着打点这些做什么!”
赢绵微笑道:“若非母后相助,儿臣征战本初怕是不能如此顺遂。微末礼物,委实不足答报。且其中有些,是儿臣在东海滨上请当地巧手匠人为五弟打造的吉祥饰物,都是京城没有的花样儿。儿臣一点心意,还望母后笑纳。”萧清婉听闻此语,虽知其有讨好之意,但为人母者,听见有人赠礼与自己的孩子,哪有不高兴的。当下也不再固辞,含笑收了。
赢绵又坐了片刻,吃了两盏茶,便起身告去,萧清婉着穆秋兰送了出去。
穆秋兰送到门外,眼看着赢绵离去,方又折回堂上,就见萧清婉正在看赢绵送来的礼物。遂上前笑道:“这二殿下倒也知礼,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萧清婉淡淡说道:“他也是为了避嫌,让皇上放心,求个安稳太平罢了。”一言未了,又道:“该改口叫他襄亲王了。”穆秋兰不解道:“亲王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还会有此顾虑?娘娘是不是多心了?”萧清婉笑道:“你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多着呢。他是立下了大功,然而只可惜他身在皇子之列,皇上又才立东宫,难保不对他心生猜忌。他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敏感无比,既要不使皇上生疑,又要防着小人生事,其实难得紧。”
穆秋兰听此言有理,便点了点头。萧清婉见那些绫罗绸缎,不过华美精致也还没什么稀奇,倒是几样孩童的金手镯、长命锁、护身玉,花样新奇,做工细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匠之手。看了一回,她不禁心中暗道:虽然他自有私心,然而那绸缎布匹也就罢了,这些首饰倒要一早预备的,他也算有心了。虽是我不容任何人来阻我孩儿的道路,但要说与他为敌,我也着实不愿。今日看他神态语言,倒还算谦卑恭敬,也似是不曾忘了旧情。但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那也难说。他临出征之前,我给的那卷图纸,对他颇有助益,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念恩与否。
这般想了片刻,她只觉心中乱如麻团,诸般思绪纷至沓来,一时竟理不出个头绪,不由一阵躁乱,便只吩咐穆秋兰将赢绵送来的物事造册入库。
正在此时,御前派了张鹭生过来传话道:“皇上已然在殿上见了本初公主,议定五日之后迎她入宫。请娘娘为她安排个住处,并各样事宜。”萧清婉打了他离去,便命人将德妃请来,二人商议了一回。
萧清婉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将那离养心殿甚远的一间庆寿堂做了那位公主的住处,其余伺候宫人并各样份例,皆按着婕妤的份例,规规矩矩的布置了,既不逾矩,亦不苛待。德妃虑道:“此女远道而来,虽说皇上封了她个婕妤,究竟也是公主之尊。一应只按着婕妤的规制来,皇上不责怪么?”萧清婉笑道:“责怪?你瞧着罢,皇上只怕再不会多瞧她一眼的。再者,本宫听闻,这位源紫玉公主精通咱们本国语言,于汉邦风俗亦颇有了解,也不必费神照料了。”德妃于此女不甚关切,只听皇后说皇帝绝不会宠幸于其,便觉松了口气。又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便笑道:“还有一桩故事,要说与娘娘听。”因就讲来:“在建福宫住着的那位黄才人,娘娘可知?”
萧清婉略想了想,便道:“可是东海水师偏将黄文仲的妹妹?皇上上个月才临幸了她,将她自宝林升做了才人的?”德妃点头道:“正是,她哥哥随军出征本初,不幸战死在海上。灵柩昨儿才送回京城,她在宫里哭得死去活来。今儿一早,臣妾过去瞧她,她两只眼睛跟烂桃似的,拉着臣妾好不抱怨的。嗔怪咱们皇上为何将那贼女收入宫中,臣妾也没话说,只慰藉了她几句,就出来了。”萧清婉听说,秀眉微蹙,只说道:“宫里如她这样的人,只怕还有。那公主进来,恐要生出是非,倒不可不防的。”说毕,又转言问道:“惠妃同唐御女的禁足令,是不是要完了?”德妃听问,连忙回道:“皇上之前说的是惠妃身子不好,要她在宫中静养,并没说个准日子。故而储秀宫门前,禁卫军还是把守着。唐御女的禁足令是完了的,倒是没见她出来走跳。”
萧清婉听毕,点了点头,未再言语。德妃又看了一回小太子,外头便有她宫里人来寻,说四皇子醒了不见她,正在哭闹,她便去了。
五日弹指而过,转眼便是源紫玉受封入宫之日。
这位本初公主远离故土,前来中原,名为和亲,实与战俘无异。一路之上,因着本初侵犯国|土,又兼有无数同袍战死,军中兵士深为切齿,虽在赢绵严令之下,无人敢前往滋事,旅途安泰,却也受尽冷眼。她既感委屈,又觉惊恐不安,愤恨焦虑,悲楚忧愁之下,也曾萌生死志,然想起肩扛重任,也不敢任意妄为,好容易挨到了京城。又等到了皇帝降旨,受封入宫。她自幼从师,熟稔汉土风物,婕妤在宣朝宫廷是个什么位份,她自也知晓。然而身处此境,是为妃还是为奴,于她自身都没多大分别了,也并未显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