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并州南返的行程,异常的顺利。卫瓘的大军,仅用了半月的功夫便已到了司州附近。/p
这一路上,连一个匈奴乱军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似乎那十数万的匈奴兵,都已经凭空消失了一般。/p
汉地的百姓,依旧循着古老的法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历来汉人的百姓都是最容易得到满足,只要眼前还有一口饭吃,还有一块地种,便觉日子能安稳的过下去。/p
什么边疆的战乱,朝堂的纷争,都不是平头小百姓关心的话题,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够不上,相比于国家大事,他们更关心的是邻里的长短和地里的收成。/p
眼下正是春季播种的节令,虽然连着三个月的春旱,冬麦无法灌浆,成片的干枯,春麦也种不下去。好在太康以来,连年丰收,官署富足,百姓尚有余粮。周围州郡的灾荒也还没有波及司州地区。/p
故而司州百姓们并没有太过恐慌,以为不过是暂时的天时失调,依旧是埋头于田畴之间,风淡云轻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p
但卫瓘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匈奴大军原已成燎原之势,若是边事失控,匈奴叛军铁蹄南下,饶是司州这样的锦绣江山,怕也会变成人间炼狱。/p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原本已势如破竹的匈奴叛军,为什么会突然率军西返,放弃大好的进攻机会呢?难道他们身后,真的有什么无法言说的恐怖力量,连茹毛饮血的匈奴人也会避之不及吗?/p
卫瓘心中疑虑重重。/p
但眼下,更让他担心的是朝中的风雨。/p
杨家与贾家是晋庭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双方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全国,国舅杨骏与贾后不和已久,若真撕破了脸皮,必将在朝堂中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若处置不当,只怕会动摇晋庭的国本。/p
此次卫瓘仓促的奉诏返京,双方都想将卫瓘这根军界的砥柱拉入己方阵营。卫瓘知道,自己这一去,必将两方不讨好,想要修复两方的嫌隙,势必比登天还难。届时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上熬煎。/p
他一路心神不宁,苦思着破解之策。在离洛阳城两百里的时候,他终于记起了一个人。/p
镇南大将军、汝南王司马亮。/p
司马亮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子,德高望重,也是晋武帝的托孤重臣,且长期执掌军政大权,处境与卫瓘类似。司马亮长期处在朝政垓心,对朝中局势应该更加洞若观火,卫瓘觉得自己可以先听听他的意见。/p
卫瓘向来雷厉风行,当即命令大军转向,径直向东奔去。/p
洛阳城东二百里,正是曹魏旧都许昌所在地,如今是汝南王司马亮的封地。/p
卫瓘命令大军在城外驻扎,自己只带了几个随从,下马朝城门走去。/p
汝南王司马亮早已得到了消息,惊疑不定,正带着麾下军士,在城墙上严阵以待。/p
“卫伯玉,朝廷对你不薄,你奉命戍边,不在并州平叛,竟敢无诏擅动,率领大军奔袭许昌,意欲何为!”/p
卫瓘还未及通报,便听得司马亮在城头色厉内荏的大声喝问道。/p
围观抬头一看,只见司马亮一袭戎装,披甲执剑,只是衣冠不整,神色慌张,显然是仓促备战。/p
他知道司马亮是误会自己了,忙向上一抱拳大声通报道:/p
“子翼公,您误会了!我卫瓘世受皇恩,向来忠心耿耿,怎敢无诏擅动,此次我正是奉今上密诏进京,因有要事,特意绕道来向子翼公请教。你看我大军还停在城外十里,只身匹马前来,怎么可能是要奔袭许昌。”/p
“原来如此,我说伯玉公忠心不贰,冠绝于内,怎会胡来。”那有点微胖的司马亮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气势顿时萎了下去,忙对左右说道。/p
“快,打开城门!请伯玉公入城。”/p
司马亮将卫瓘一路请进府中,又执手将他拉入客房。两人在军中时便有出生入死之情,在朝堂上又多年守望相助。关系非同小可,当明白卫瓘的兵变不过是虚惊一场后,司马亮对他的态度自然大变。/p
“哈哈哈,伯玉公,你这次可真是吓坏我了。”司马亮将卫瓘请上座,爽朗大笑道:“伯玉公请稍坐,我去换个便服就来。”/p
司马亮匆匆而去,卫瓘四下一看,这汝南王府布置高雅,几案用具皆十分考究。/p
客房四角放着栩栩如生的博炉宫灯,当中是一面华丽的人物山水屏风,绘制的正是晋文公寻访介子推的故事,四壁饰有帛画,正面墙上是一幅字帖。/p
卫瓘认出那竟是当年自己亲笔所书赠与司马亮的《顿首帖》,现被司马亮珍藏于此。/p
两人的情谊,由此也可见一斑。/p
不一会儿,司马亮从内室换了一身华丽的常服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位美艳袅娜的年轻女子。/p
这女子低眉伏首,怀中抱着一只黑猫,态度很是恭谨,但卫瓘总觉得她眉眼间有一股异样的妖冶之色。/p
“伯玉公,久候了。”司马亮边行礼,边热情的招呼着。/p
“子翼兄,这?……”卫瓘起身回礼,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p
“哦,这是我的侍妾紫雩,素好笔墨,她对伯玉兄你仰慕非常,喏,就这幅《顿首州民帖》,她临摹了不下数十次,听闻你本尊到了,一定要来亲自瞻仰一番,哈哈哈。”/p
司马亮慷慨的大笑着。/p
“贱妾见过司空大人。”那女子将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