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呜咽一声,拿帕子接着大颗的泪珠,对夏暖燕的话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了。这些旧事,除了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知道,就连川字辈的几个孩子都知道的不多。/p
昔年,她和她姐姐争一个相公,生出诸多龌龊,相公罗杜仲本是她一个人的,也只爱她一个人,却因为她的娘亲偏心,将脾气暴躁、臭名远扬、在本地嫁不出去的大姐硬塞进他们这对情人之间,把两个人的甜蜜美好变成三个人的折磨。后来在罗家,她生下了老二老三,姐姐嫉恨她欺侮她,丈夫又被蒙蔽,是非不分,她就赌气一个人去道观修行,在那里生活条件艰苦,才让她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直到吃了传家之宝神仙枣,她的病势才大有缓和,然后在接下来的这三年,什么旁的药都没吃,她的病渐渐就好了。/p
老太太流泪问:“他在那边儿过的如夏?他怎么还没去转世投胎?”/p
“外祖父说,他已不用再历轮回之苦了,”夏暖燕温柔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地仙,做了土地公公了,只是有一桩心事放不下,才托了梦给我。他说,这晴天娃娃是神仙的礼物,可以保佑罗家子孙殷盛……”/p
“土地公公?”老太太突然插嘴问,“他现在是一个人单过,还是和别人一起过?”/p
“嗯?”夏暖燕没听懂她的意思。/p
老太太又迟疑地开口问:“他有没有……找个土地婆婆?”/p
“呃……”夏暖燕哽了一下,原来她是问这个,原来,女人不论多大年纪,都不能不吃醋,都要求男人专情对待。于是夏暖燕连忙安慰她说:“外祖父他一个人单过,等着老祖宗你去做土地婆婆呢。”见老太太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猜到对方的心事,又补充道,“外祖母她老人家,早早就去投胎转世去了,他们二人并没在一处。因为我在梦里也曾问过这些问题,所以还非常有印象。”/p
老太太放了心,一时又有些讪讪,点头道:“那你继续说吧。”/p
“这娃娃就是外祖父让我做给你的,意欲保佑罗家子孙殷盛,”夏暖燕把晴天娃娃放到老太太手上,“他说,家里现在住着个恶人要让罗家断子绝孙,假如老祖宗你再心慈手软,让恶人逍遥下去,那么不出三年,罗家积攒了几辈子的福荫就被耗干净了!”/p
老太太抓着光头布偶,问:“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害得我罗家断子绝孙?”/p
夏暖燕沉默一下,从床上“勉力”挣扎着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一个孙氏从宝芹阁中挖出来的巫蛊布偶,细细端详了半晌,她叹气道:“昨晚看见这布偶,我虽然深知母亲不会做出这种东西来,却没能找出这布偶有什么破绽,只是很肯定,母亲信道信佛,也知道八字是忌讳之物,绝对不可能写了家人的八字乱放。现在仔细一瞧,这字虽然实实在在是我娘的字,这张字条却不是出自我娘之手。”一边说,她一边将布偶上的字条揭下递给老太太。/p
“哦?”老太太拿起字条端详,疑惑地说,“怎么看都是川芎的字,怎么字条又不是出自她手了呢?”/p
“老祖宗,您常年看我娘抄的经书,可能没有发觉,我娘的字这十年来其实变了不少。”夏暖燕点着其中一个“月”字,道,“这个拐弯儿的地方很圆,是母亲字体的特色,可是我在旧宅看过母亲的小札,她十年前的字还没有圆得这么顺溜。老祖宗若有疑问,可将母亲前几年抄过的经书拿来比对,自然就能看出区别来了。”顿一顿,她带着点笑意说,“一个十年前的陈旧发霉的布偶,贴着十年前的发黄焦脆的字条,上面却写着我母亲最近一两年的新字体,这不是很奇怪吗?”/p
老太太拿着字条沉默不语,回忆着罗川芎从前的字体,对夏暖燕的话将信将疑。/p
夏暖燕自信满满地说:“书院的鲍先生曾教过我们,字如其人,字体透着一个人的性情品格,处世态度和写字时的心情。母亲从前际遇不好,下笔也枯涩,这两年她享受山中岁月,字里行间也有了两分洒脱闲适。我也看过母亲抄的经,所以完全肯定,这就是母亲去年写出来的字。”/p
老太太点点头,听她这么一说,这字条上的字果然有着两分洒脱的意味。/p
“如果这些都还不能称之为破绽败笔,”夏暖燕在面纱下微笑道,“那么,老祖宗您看这里吧,我刚好带了面西洋镜,”她将一枚小小的西洋凸透镜放在字条上方,道,“这是青儿送我的小玩意,可以放大看到的东西……您瞧吧,这‘戊戌年戊甲月’中的两个‘戊’字,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刻印出来的,不,准确地说,这根本就是刻印出来的字。”/p
“刻印出来的字?”老太太和绩姑娘齐声重复,双双透过西洋镜,凝目细看那两个“戊”字,果然如夏暖燕所说,是分毫不差的两个字。/p
绩姑娘伸手指着拐钩处的地方,惊奇地说:“老太太您看,这里有个毛刺儿,这么巧下面这个‘戊’字也在同样的地方有个毛刺儿,连形状都一样呢。”老太太看得连连点头。/p
“老祖宗请看这两张,”夏暖燕又把写着孙湄娘和罗白琼八字的字条递上,“上面的‘年、月、日’三个字,每张字条上都是一模一样的。”/p
“果然如此!”老太太失声道,“怎么会这样?”/p
“唉,真是精巧的活计,耐心的工夫,狠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