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达战战兢兢地进到殿内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耶律璇玉的人影,徒留下地上的一片狼藉,破碎的白瓷如同辞世的清魂幽幽地缀着泪花,一汪水泽中和着星星点点的红,血色入目,方达忍不住浑身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垂首向前踱了几步,脚下的一块瓷片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他一惊,慌乱向上看去,却见王座上的赵匡胤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峦,岿然不动,他的脸罩在幽暗中,却散发着沉郁的气场。
西斜的阳光仅仅照射着大殿的一个角落,其它的地方皆是隐在晦暗不明里,因此空旷的大殿便显得越发的清冷。
赵匡胤木然而坐,直到掌灯时分,远处早已灯火通明,而他周围却仍是漆黑黑一团,他抬眼看着暗色中心站着的人,语调平直地问:“朕有多久没去过沉香阁了?”
方达不敢隐瞒,小声回禀了一个天数。
却不想听见上手一声轻笑,只是那笑声里全无暖意,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地一痛。
笑断无声,空气里满是无奈的自嘲,好半天赵匡胤又问:“你也觉得朕无情吗?”
方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一个劲说:“奴才不敢。”
赵匡胤却又冷笑出声,“不敢?哼,好一个不敢,她只怕也是如此吧!不是不恨,是不敢恨。”
方达素来甚知赵匡胤心性,正不晓该如何回话,却意外听见赵匡胤说:“摆驾沉香阁。”
念香倚在床榻上手里绣着一个描金刺凤的什锦八宝袋,方才耶律璇玉悻悻地回来,见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便故意不去问,只示好地拿着绣了一半的袋子问耶律璇玉:“公主可喜欢这个?”
那耶律璇玉毕竟年纪稍轻,小孩子心性,见她手里的活计式样新颖,女红细致鲜亮,忍不住伸手夺过来,一张脸转瞬便亮了几分,道:“喜欢,喜欢,姐姐把这个给玉儿吧,若是姐姐喜欢什么金银财宝尽管说,玉儿愿意拿来换。”
念香微微一笑,也不急着抢过她手里的锦袋,只轻缓地说:“念香既不要金也不要银,只要公主的一句话。”
“一句话?”耶律璇玉疑惑地看向念香的脸,手里的袋子却不知该拿着还是放下,秀眉微微皱起,朱色的唇张开又闭上,几次三番方是说出口,“你,莫不是要我去告诉赵光义你现在的状况?”
念香像是料到她会如此一问,声色未动地轻轻摇头道:“恰恰相反,念香要公主不要同王爷提及念香一个字。”
耶律璇玉不解地又问:“他若是知道了定能救你出此苦海,这难道不好吗?”
念香也不去解她的疑问,犹自说道:“你我虽不是深交数载,仅仅几面之缘,但念香也可知公主人品心性,于今日,念香只求公主一件事,还望公主能够答应。”
“什么事?”耶律璇玉面色渐渐凝重,一手攥住念香的袖子问。
念香见她若此,刚要开口,就听外面沸沸扬扬有人声,她二人仔细聆听,却听见外面有人道:“皇上驾到。”
外廊上的小桃也随之叫着:“皇上”
屋里面念香二人一惊,顾不得方才未说完的话,连忙起身向外走,那耶律璇玉却死死拉住念香袖子不放,脚步故意向后坠着,嘴里嘀嘀咕咕说:“我我看,我还是不见的好。”
念香转身见她满脸惧意,心里也可猜测到怕是他二人早已见过面,便也不为难她,只向后厦的角门说:“公主从后面出去吧。”
耶律璇玉拼命点头,慌张张向外拐出去,念香见那火红色衣裙翻飞闪过才稍稍吐出一口气,她略捋了捋鬓角的乱发,重新坐在灯下假装绣着方才的锦袋,众人皆云高灯下亮,可她坐在洗红纱罩着的灯烛之下,却觉得两眼发涩却甚是模糊,那金晃晃的凤凰赫然入目只刺得人眼生疼,细密的针脚熨帖在指尖,却不知该在何处落针。
这时,忽听见外屋有脚步声渐近,她慌乱扎下一针,却只觉得一针刺心的疼,再睁眼时却见那美凤的凤目处堪堪缀着一滴血珠。
赵匡胤定定地立在琴桌前,灯下的女子垂着目,消瘦的脸庞上不见丝毫微澜,见他前来竟是纹丝不动,不笑不怒,视若无睹。
他便故意将脚步放重了几分,床边的人仍是不见动静,他沉声问:“恨吗?”
这厢,念香仍是对着手里的袋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却不去看赵匡胤,唇微微一动,轻声言道:“恨,是对夫君说的,这个字对皇上却是说不得。”
“好话,你是怪九重失信于香儿却不问朕为何要冷落于你?朕的宠爱你根本不在乎吗?”赵匡胤跨上一步,急火火地问。
念香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着曾经深爱如今却又似乎陌生如路人的男子,她懂他吗?她可曾有一天真真正正明白过他的心思?
她只是嘴角挂着一分豁然的了悟,眼神空空无物地望着那曾刻骨于心的双目,他硬朗的唇角,最后落在曾经那么多次抚爱她的手上。
他的手宽大而厚实,指节修长,只有掌间几处微微凸起的茧子才能暴露出他武将的出身,饶是那样细微的地方仍旧逃不出她的眼,她喜欢轻轻摩挲着那小小的硬皮,直到他觉得痒反身呵着她的腋下,两个人就那样笑着闹着乱成一团
念香微微回神,陡然见那手上落着一抹血腥的红,刚想问却又咽下,他乃九五之尊,慢说不会受伤纵然伤了也轮不到她这样的人来惦记,便顺着赵匡胤方才的问话道:“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