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儿暗自羞愤不已,倘自己单单只是吟风颂月也就罢了,顶多不过招来几句对自己才情的评头论足而已。可是偏自己那会子也不知怎么着就是神情恍惚,一时不察,几句忧怨也不知怎么着就自作主张地脱口而出了,当时怎么就想起填那么首词了呢!
一向冷情的李眠儿此时双手绞着帕子,难得她能如此着紧起来。虽多年来她早已练就一副宠辱不惊的性子,对流言蜚语也早不甚在意,可是事关名节,不由她不去在意,况自己也只是一时走神之思,并非终日那般伤情啊……
什么“人锁空楼”,什么“独揽春幽”,哎,真是羞死人了!若是被那人有心传开了去,岂不是要惹多少耻笑来?自己原已经浑身是非了,可那些不过是上天既定的,横竖自己也管不着,只空余承受的份。可是这件事可不一样,却是真真切切出自自己之手,这般授人以柄,到头来遭受非议也无可奈何,所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则不可活矣。”
李眠儿直恨不得咬折自己的舌头,叫她以后还敢“自作主张”不敢。
李眠儿正在那自责不已,一旁的疏影却是将她摘得干净:小姐,多平白无故啊!小姐,又没招谁惹谁!小姐,情是大有可原的!小姐,只是轻声吟了首词嘛……全是那个听墙根儿的,人家已经那么小声了,他还不自觉地偷听,偷听你也就偷偷听去得了,还堂而皇之地和了一首,私下和一首也就和一首罢,竟还好意思诵出来与人家听……额,这个,想想还是他这般做比较妥当,至少还有几分小君子的作风,如若一声不吭地偷听了去,更是可恶,他这样倒是提醒咱们以后得小心了!
想毕,悄悄转过脸,瞧了瞧自家小姐,轻叹一声,小姐怕是再也不会在院子里吟诗作对了,小姐一边赏花一边作诗填词,多么绝美的景致啊,真是可惜了……太傅府里怎么还有恁样耳尖的人,那院子里住着谁来,回头倒要拜托爹爹打探一下,好歹不能叫他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主仆二人一个在那懊悔不已,一个在那怜惜不休。
而此时,国公府北边的清露馆内,一袭锦衣绣裙的方氏领着众丫环婆子,沿着馆内一边的抄手游廊,直奔李青梧的书房走去。房内,这两日恰值休沐的李青梧,一身便装正埋首整理着一又叠名册,明日一午一晚两场宴席还真有不少需要他亲自过问的,忽而余光瞄见门帘外人影绰绰,只是也不抬首,继续手上的事务。
方氏和门童来安简单交待了两句,来安揭帘拱手禀报,李青梧点了点头,来安揭起帘子,方氏脸上喜意盈盈地走进,手里还提了个食盒,方氏也是个极会保养的人,这么些年过来,如今也快四十的妇人了,面容却还像三十出头的人,只是一双精明的眼里透出些风霜来。想也是,诺大的国公府,虽说只要她管内宅,但也是极费心神的,不多耍耍手腕,怕是要被反吞了去。
也正因此,李青梧尽管不喜她的个性,倒也敬着她些。见方氏越走越近,便直起上身将视线递过去,方氏因此心下更愉悦,六弟高中光耀了门楣,自己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更不提自家亲闺女了,近来频频有人家请媒人过来探口风,只是自己还想再挑挑,哪里能轻易许下的!
女儿天天,色艺双绝名声早已传遍京都,众人大多数却也只闻其名不曾睹其貌,而明天就要让大伙瞧瞧自己女儿的庐山真面目了,方氏着实有些得意。
她本就贤名在外,京城富贵圈内的妇人小姐们皆言她方氏治家有方,教导儿女又很有一套,私下都十分佩服,平日里常找各种机会同自己接近,以便从自己身上取取经。
为了达到名不虚传的效果,方氏这几天可是狠下了心思的,从自己到女儿,从丫环到婆子,人人都备下新衣新饰,嫡女李天天一人就将各色衣裳都置办全了,连同两个庶女各人也都准备了不下四套新服。方氏的心思从来都是多绕一个弯的,表面上看她,这般重视庶女,当真是贤慧开明,而她内心里却是这么想的:即使找人做陪衬,也得有个水准,方才更显得自家女儿的好来!
这会过来李青梧的书房,一来表表功,二来嘛,同自家相公商量件事。方氏原是右手抬了盒子,此时一边走近李青梧,一边将食盒换过左手来提着,而腾出的右手却抬起至鬓边,习惯性地顺了顺本来就很齐整的发理,又轻扶了下斜插入鬓的发簪。
李青梧见她做这些,不禁转了视线回到手上名册,方氏忙快走两步,嘴上说道:“我叫小膳房做了几样点心和汤羹,给您送过来,老爷近来事情多,可别累坏了身子,得注意着多补补!”说着就将食盒一层一层地打开,先端出一盏热气腾腾的奶房玉蕊羹,拿起汤匙一阵搅拌,热气渐薄,才递与李青梧。
李青梧接过,稍稍抿了几口,复又放下,对着方氏道:“这几日你也忙得不轻,得空就好生歇歇,明日更有的是操劳。这会怎么跑我这儿来,是有事?”
多年来,李青梧与方氏一直有着层谁也不捅破的隔膜,说二人不睦,二人从来相敬如宾;若说二人比翼,二人却从来都公事公办的样子,很少说笑。连方氏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相公的不是来,说他待自己不好,可李青梧一直洁身自好,从不往家里带姬妾,只守着自己和两双儿女,另有两房姨娘还都是自己的陪房,是自己亲自安排的,无可非议的;说想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