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丞,人带到了。”
“先带薛白来见我。”
“喏。”
不一会儿,薛白进了官廨。
杨慎矜并不给他座位,带着审视的目光抬眼看向薛白。
但当他见了薛白那张与自己少年时甚为相似的脸,莫名又想到了媗娘……那是个温柔如水、知书达礼的女子,她腹有诗书,本不可能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中丞?”
“哦,本官有话问你。”杨慎矜回过神来,板起脸,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吉温招供,他曾打算陷害你为逆贼薛锈之外室子,你可知此事?”
“知道。”
“哦?”杨慎矜目光一凝。
薛白道:“在右相府,他被拿下之后,确实这般说过,当时罗御史说这是他的老手段了。”
“在此之前可知此事?”
“不知,此前我连薛锈是谁都不知。”
杨慎矜道:“但据吉温所供,你正是提前知晓此事,因此杀到他的别宅,再杀了辛十二灭口,得知吉祥也知情后再赶到道政坊杀了吉祥。本官核对了你当夜的踪迹,与吉温所述相符……”
他不是在发问,而是缓缓述说,边说边观察着薛白的表情。
奇怪的是,他没能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出什么来。
薛白只是颇为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对付我?不查东宫了?”
杨慎矜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冷意。
少年人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把与媗娘争风吃醋之事挑破了。
这般想着,他本是公事公办,此时亦有些不快。
“查。”杨慎矜道:“本官正是在查真正的东宫暗棋。吉温若是冤枉,当夜必另有人与死士里应外合,找到他,才能找到死士。”
“我?”
薛白只是有些不屑地反问了这么一个字。
杨慎矜摇了摇头。
原本隐隐清晰起来的思路,这般一绕,却又模糊了。
还有关键一环没扣上——薛白不可能是东宫暗棋,那便不能与东宫死士里应外合,如何杀人?
“东宫暗棋另有其人。”
杨慎矜沉吟了一句,抚着长须,道:“今日召你来不过询问两句,回吧。”
薛白却不走,道:“杨中丞,我有一句万金之言相劝。”
“是吗?”杨慎矜不屑。
“令尊弘农郡公担任太府卿二十年,为圣人管理库藏,每岁勾剥省便,出钱数百万贯。杨中丞子承父业,亦结圣人之欢心,此方为杨家立身之本。”
薛白侃侃而谈,话锋一转,又道:“然而,你自兼任御史台以来,世人皆以‘杨中丞’称呼,有几人记得‘杨少卿’之职责所在本该是为圣人理财,这才是办实事,近来杨少卿奔走忙碌,办的尽是虚事,有何用?”
最后,他的语气已有些恨铁不成钢。
“难道查出东宫暗棋,圣人就高兴了吗?”
“你懂什么?!”
杨慎矜拂然不悦,大叱道:“歪理邪说,还不滚出去!”
他才名远播,岂需要一竖子相劝。
且既然向李哥奴低了头,往后东宫若继位,也不会再重用他,眼下既马上就能查到东宫证罪,岂有可能放手?
此事不难查,东宫为何要杀吉祥?他已派人去打探吉祥的行踪,发现那名奴牙郎与此事牵扯不小。
还有王焊那别宅,别人不敢查,他这个表叔有何不敢?
……
薛白言尽于此,转身而走。
既提醒过了,之后杨慎矜若成了这场争斗下的牺牲品,也是其人自取的。
~~
未时。
皇城中到处都有人在低声议论着杨慎矜与杨钊如何争抢明珠,杨慎矜与薛白如何争抢杜氏。
“今日,杨中丞将两人召到御史台,必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这仇怨是结得大了……”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突然从宫城中流传出来。
先是传到皇城各衙署的最深处,再传到平康坊、永兴坊、宣阳坊、道政坊……高官重臣的书房中。
~~
薛白才离开皇城,正打算往道政坊看看酒楼的进展。
忽有人当街纵马奔来,到了他面前才猛地一扯缰绳,扬起一阵尘烟。
“吁……薛白!”
“立即到右相府!”
“右相要马上见到你!”
“……”
薛白几乎是以一种被捉拿了的感觉被带进右相府。
巧的是,裴冕正随王鉷从相府出来,准备上马。
薛白虽不方便,但还是颇有礼仪地向他们点头致意。裴冕仿佛没看到,避了薛白的眼神,认真地躬腰扶着王鉷。
这次,李林甫是在偃月堂召见。
偃月堂有着北方少见的江南园林的特点,水池环绕,意境典雅,每次李林甫要构害谁,都喜欢来这里定计。
他每来一次,必会有一门户家破人亡。
薛白到了堂前,润奴上前将他摁了进去。
“右相安康。”
李林甫面沉如水,语气森然,立即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到御史台接受了杨中丞的问话。”
“还敢隐瞒。”
“不敢隐瞒。我结交了虢国夫人,以炒菜之法请她与我共置了一桩产业,是个酒楼。”
李林甫并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拍案叱道:“说!可是你出手对付杨慎矜?!”
薛白不好答,但决定反过来问一问。
他已经了解了李林甫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