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郎得快些,太池宴之后,便要宣布王忠嗣病了,所有的人事任命最好就在这几日内颁布。”
时间确实很赶了,相位之争加上李林甫之病,耽误了太多时间,李岫皱了皱眉,把名单与任命王忠嗣的公文放在一个卷宗里,招过几个官员。
那边,薛白懒得等,随手拿起了另一封文书看起来,之后,摊开笔墨,在写着什么。
李岫对薛白颇为防备,当即分了心,把手里的卷宗交出去,道:“你核查一下,尽快将提拔这些人的批文呈来。”
“喏。”
安排罢,李岫则看向薛白,问道:“你在做什么?”
“圣人中旨,设进食使一职。”薛白指了指他方才看到的那封文书。
“此事说来还是由你而起的。”李岫笑了笑,“自你献炒菜至今,已有些年景,圣人许久未吃过新奇的美味了,因此置进食使,专管诸贵戚所进献膳食,宫中宦官姚思艺任为检校进食使。”
薛白道:“姚思艺此前搜罗了水陆珍馐数千盘,他是因此得圣人喜爱?”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李岫感慨一声,见薛白手中毛笔不停,不由道:“你还写什么,阿爷虽让你参详,你却没资格批阅文书。”
“故而我在弹劾。”薛白道:“我身为殿中侍御史,此为份内之事。”
“什么?”李岫再次惊讶,“你弹劾谁?”
“姚思艺。”薛白道:“此人身为圣人内侍,不劝圣人勤俭节约,反倒铺张奢侈。他所搜罗之珍馐,一盘可抵中人之家十家之产,如此蠹虫不除,大唐难安。”
“别闹了。”
李岫又累又烦,没心思与薛白打这种官腔,屏退左右,道:“你直说,想做什么?”
“我是忠直之臣,还能视而不见吗?”
“说得多了,连你自己都信了?”李岫问道:“你忘了你是给圣人献菜献骨牌起家的狎臣?吃饱了砸别人的碗?不怕朝堂容不下你?”
“此事错不在于进献,在于奢侈。”
“你如何知晓的?”
“这种事,少得了杨国忠吗?”
“又是他多嘴?!这唾壶。”李岫不悦地骂了一句,苦口婆心道:“万不可在此事上再触怒圣人……”
李腾空一直在看着薛白,忽然开口道:“你在名单里安排了你的人?”
薛白笑了笑,因被她看穿有些无奈。
李岫一愣,反应过来,薛白无非是在王忠嗣给的名单里掺了些名字,再用进食使之事当障眼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几个官位你想要,直接提便是,右相府既用你,岂惜几个小小官职?何必如此?”
“与此事无关,我若不弹劾姚思艺,有损我忠直之名。”
李岫夺过薛白手中的笔,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稍缓,我来安排。”
他学着李林甫平时一言而决的样子,以坚定的眼神看了看薛白,意思是右相府由他作主。
这般似乎有用,薛白真就没有再继续写那份弹劾奏书。
……
次日。
“十郎,这是王忠嗣举荐文武官员的迁调公文,吏部已批过了。”
“大概审过了?”
“履历都查过了,但许多人并不在长安,还需遣驿马去查。但不知十郎今日就要,下官……”
“阿爷已同意了。”
李岫既看穿了薛白的诡计,反而懒得再查,无非是塞几个人来担些个小官,立些功业,拿起中书令的印章盖了。
“啪”的一声响。
处置过此事,李岫看看时辰,问道:“姚思艺可出宫了?”
“是,正在东市。”
“我去见他。”
姚思艺是个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宦官,他很懂得吃,因此顶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这身材做事并不灵活,他却很得圣人喜爱。
李岫赶到之时,姚思艺正在享用一大盘浑羊殁忽,今日只吃鹅肚里的糯米。
糯米被鹅油、羊油泡透了,香料用得又足,吃起来有些腻,得搭配解腻的果蔬吃才好。
一个漂亮白净的小宦官拿手捧起一瓣刚切好的桃肉片,持勺舀上一勺糯米放在桃肉片上,卷好,送到姚思艺手中。香料气味、肉味、油味,混着桃肉的甜味,怪怪的。
李岫到时,姚思艺脸上正露出复杂的表情。
“恭喜姚将军出任进食使。”
“哎呀,十郎来了。”姚思艺站起身,却像与没起身时一样高,笑呵呵道:“我能当这么个肥差,还得多谢右相,本该我亲自去拜会右相,反劳十郎你过来了。”
“阿爷本想来见姚将军,可是公务繁忙。”
李岫坐下,在姚思艺的热情款待下尝了些珍馐,不经意地道:“对了,姚将军可识得薛白?”
“贵妃义弟,宫中有几人不知他的。但我识得他,他未必识得我哩。”
“那,姚将军没得罪过他?”
姚思艺一讶,问道:“出何事了?薛白莫不是看我长得像安禄山,这次将矛头冲向我吧?哎哟,他对付起人来,真是斗了一个又一个。”
李岫道:“进食使之事,薛白想参姚将军,被我劝住了。”
“多谢十郎了,也不知他为何与我为敌?”
“宫中内官当中,不知谁与薛白交情最深?”李岫问道。
薛白曾与他说过,可向宫中内官打听圣人是否想再封一位郡主之事,因此,他今日其实是借着这机会向姚思艺打探薛白在宫中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