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西野细治郎的长子,西野长太郎!你们是何人?快报上名来!为何要站在吾父的墓前?”
阿久津轻笑一声,语调多了几分像是感到有趣的音色。
“你的年纪虽不大,但讲起话来倒还挺有模有样的呢。”
海老名转过身,面朝西野长太郎,欠了欠身,以示问好。
“贵安,西野君,在下海老名叶宗。我们……姑且算是你父亲的战友吧。”
“战友?”
“汝父身死的时候,我们都在他的身边。”
“?!”
西野长太郎睁大眼睛,脸上写满惊讶。
“你们……是幕府的官差?”
海老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西野君,我想你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汝父是在执行绝密任务之时,因伤势过重而不幸牺牲。我们也是那个绝密任务的执行者之一,出于某些缘故,我们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还请你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们的存在。”
西野长太郎轻轻颔首。
“嗯,我知道了。”
“吾等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吊唁汝父。”
“这样啊……那请便吧。”
西野长太郎伸出手,摆出“请”的手势。
然而,海老名却摇了摇头。
“不了,我们已经吊唁得差不多了。想对汝父说的话,皆已道尽。吾等便先告辞了。”
海老名扬了扬头上的斗笠,然后领着身后的一之濑、阿久津,大步离开。
就在他们与西野长太郎擦肩而过的时候——
“……请等一下。”
海老名挑了下眉,顿住脚步,转回身。
“西野君,怎么了?”
西野长太郎侧过脑袋,目光扬起,毫不胆怯地跟海老名四目相对。
“既然父亲身死的时候,你们在他身边,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吾父可否死得壮烈?死得不负武士之名?”
西野长太郎的话音甫落,海老名等人便纷纷面露惊诧,下意识地目目相觑,面面相看。
少顷,海老名咧了咧嘴角,眉宇间浮起好奇之色。
“你这孩子还真有意思,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野长太郎正色道:
“父亲总教育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纵使是死,也要死得壮烈,死得不负武士之名。”
“除此之外,他还总跟我说:他的毕生夙愿,就是死得其所,死得能让所有亲友都为他感到骄傲。”
“所以……我很想知道……吾父死时……可有完成他的夙愿……可有死得……让我倍感骄傲……”
西野长太郎越是往下说,音量便越是低。
话到最后,他的眼眶已然微微泛红。
望着这名成熟得不像一个垂髫幼童的男孩,海老名抿紧嘴唇,若有所思。
俄而,他以抑扬顿挫的口吻,笃定道:
“你父亲死时,没有一点儿武士样。”
西野长太郎还来不及惊讶,海老名就自顾自地往下续道:
“所谓的‘武士’,只不过是一群被驯化的狗,脖子上套着名为‘武士道’的狗链。”
“而西野细治郎——他挣脱了脖子上的狗链,他不再以‘狗’的丑态趴在烂泥里,他以‘人’的身份站立在大地之上。”
“‘武士’一词在他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这个丑陋的词汇完全装不下他的勇气、意志。”
“他以一个斗士、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姿态,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说罢,海老名收回视线以及朝向西野长太郎的身子,不再作任何停留地扬长而去。
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远方时,一道绵长的中年男音幽幽地飘进西野长太郎的耳中。
“孩子,以汝父为目标吧,成为一个像汝父那样挣脱桎梏,追随本心的斗士吧。”
西野长太郎呆呆地张大着嘴巴,眨了眨眼。
“挣脱桎梏……?追随本心……?”
他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
“海老名先生,我们真的要就这么返回京畿吗?”
阿久津问。
“嗯,再继续待在江户也已无益处,不如回京畿复命。”
说到这,海老名举头望天,长舒一口气,
“仁王……真有他的啊。没想到本已必输的局面,硬是被他给翻盘了……”
一旁的一之濑的接话道:
“清水一族已被重创,行将覆灭。没了清水一族的协助,在东国欠缺根基的法诛党,应该是无法再在关东地区散布幻附淀了。”
海老名拿回话头:
“所以我们才更要快点回京畿复命了。得立即向组织报道:江户出了一个必须得极力拉拢的超世之才。”
一行三人不再言语,径直前往“五街道”的起点:日本桥。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被春风吹起的漫天烟尘中。
……
……
1个月后——
文久元年(1861),4月22日——
江户,日本桥——
春季到来,樱花盛放。
樱花在稚嫩的枝条上悄然绽放。
暖白色的光晖从枝条的缝隙里一条一条地流泻下来,阳光笼罩中的樱花瓣纷纷不绝地飘落而下。
“看呐!看呐!快来看呐!幕府对‘仁王’橘青登的封赏已经下来了!看呐!看呐!快来看呐!空前绝后的特大封赏啊!”
日本桥的东侧桥头旁,一对瓦板商人卖力地吆喝着。
【注·瓦板小报:可以理解成江户时代的报纸,是一种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