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渐深,天亮的越来越早。
叶珣被他深恶痛绝的可恶的闹钟声吵醒,翻个身将扔了个枕头在床头柜上,闹钟被捂在枕下,声音越发呜咽难听。
使劲揉揉惺忪的睡眼,上下眼皮要好的如胶似漆。小可哧啦一声将窗帘拉开,阳光射进屋里,刺得叶珣睁不开眼。新的一天开始了,他又得洗漱更衣,给父亲请安,去司令部干活,下午回家读书,完成席先生的功课……
席先生,这是他噩梦的源头,两个月前犹在的米虫生活随着二哥的意外一起被长埋地下。先生盯的他很紧,特别是课业和工作上,几乎可以理直气壮的用吹毛求疵来形容席先生的态度,父亲还算怜惜他,尽量容忍他的一切不轨行为,比如深夜翘家出去和朋友鬼混,比如将整瓶芥末油倒进午餐的清蒸鱼里……
叶珣没事也联想过叶琨过去的生活,除了大量繁重的课业和军务,还有父亲动辄则咎的严厉管教,这样的生活,不能说是水深火热,也算暗无天日了吧。
天空是水蓝色的,万里无云,能见度非常好,他多想去飞行基地,驾机上天兜一圈玩玩。手里的课业完不成,席先生手里的戒尺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偷跑去开飞机,父亲也不会轻饶了他。
早餐有叶珣爱吃的金枪鱼三明治,并且无赖的把牛奶推给父亲,换上一杯热橙汁,父亲也只是瞪他一眼,没向平日里强迫去他喝牛奶,这让他心情好起来。
管家老梁突然走进餐厅,弯身伏在叶启楠的耳边咕哝一会。
叶启楠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随后盯了一边坐着的两个小的:“今天不用上学了,吃完饭到我书房,有话问你们。”
雨萌抬起头来提醒父亲:“我们放暑假呢,不用上学。”
叶启楠面色不怎么好看,这让一家人揪心起来,特别大太太和五太太,三太太还在神游,一个多月以来一直这样,仿佛看破了红尘,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珣儿,”叶启楠又转向叶珣,把埋头吃饭的叶珣吓的一惊,“最近军务上可出过什么纰漏?”
叶珣无辜的摇头:“不曾……”
“那是落下了功课没做?”
叶珣不知所云,依旧摇头。
“那就怪了,”叶启楠纳闷的说,“一会也去我书房,席先生这就过来,说有话问你。”
一句话让叶珣吃不下去,大脑飞速的思索近来有没有逾矩出错的地方,餐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沉闷,叶珉和雨萌趴在餐桌上频频的眼神交流。
饭后,叶启楠带着三人上楼来到书房,翻翻写字台一角的一摞文件,果然如老梁所说,最底层压着一本小册子——《共,产党宣言》。是刘姐打扫房间时从叶珉枕下发现的,刘姐不识字,以为是珉儿上学用的课本,幸而出门时碰上了梁管家,梁管家当然知道严重性,立马送去书房,搁在文件底下压着,请示叶启楠做主。
“叶珉!”叶启楠将小册子拍在桌上:“怎么解释?”
叶珣目瞪口呆,两年来,赤匪的宣传和言论在青城屡禁不止,如今竟这种赤色书籍竟然出现在青城省主席的家里,而堂堂叶主席的儿子竟然成了共党嫌疑人。
叶珉被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哆嗦着不敢答话。叶珣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如果真有叶珉这样的共党嫌疑人,南京那位委员长倒是省心了。
“混账东西!”叶启楠一脚将叶珉踹翻在地,叶珉不吃痛,疼的哭喊哀嚎。
雨萌把倒在地上的叶珉扶起来:“爹,是我给珉儿的,不关他的事!”
“就知道这里面少不了你!生出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叶启楠真是三生有幸。”叶启楠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痛心疾首的样子指了雨萌:“还敢瞪我?你也给我跪好了!”
敲门声响起,叶启楠捞起桌上的小册子扔进抽屉里,才吩咐叶珣:“去开门!”
敲门的是瞿副官,他拎着个藤编的小筐进来,小藤筐很精致,叶珣的屋里也有一只,他通常搁在沙发边,用来盛放报纸或者海报。
藤筐里的确堆放了花花绿绿的画册和书籍,也有散乱的各种颜色的纸张。
雨萌突然暴跳起来盯着小筐里的东西质问父亲:“你凭什么翻我们的东西!”
叶启楠根本不理会暴躁的雨萌,随手翻看着藤筐里的书报,除了散在外面的传单,画报中还夹着不少赤色刊物,有的装订成册,有的零散着夹在不同的书页里,无一例外都是些赤匪的宣传物。
叶珣不禁唏嘘,从老梁进餐厅禀报不过一个小时,家里上下也没有发现过异样,这样的速度和保密性一定是父亲手底下那些特务的手笔,省党部的狗腿子们还真不是吃白饭的,抄家搜户的本事日日渐长。
“爹,”叶珣赔了笑脸为他们求情,“他们还小,哪里看的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多看着颜色好看,叠个飞机玩什么的。”
叶启楠瞪他一眼,拉开抽屉将那本《共,产党宣言》重新拿出来,扔给叶珣。
叶珣接过来翻看,瞠目结舌,竟然每一页都有铅笔圈点和标注的痕迹。他们这是……认真研究过?
“萌萌,这可不是你们该看的东西,私藏这些宣传册子有通匪的嫌疑,这可是重罪!”想必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叶珣一边警告,一边使眼色叫他们给父亲认错。
“通匪?同是中国人,谁是匪?”雨萌梗着脖子反驳:“你们焚书,烧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