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见张廷璐有些迟疑,便笑着说:“只要心意相通,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呢?”他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
张廷璐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是啊,是啊,兄弟之间肝胆相照即可,又岂在于区区虚名?”
俞鸿图毕竟还不到三十岁,比较气盛,他没好气的瞪着张廷璐,嘟哝道:“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桐城张家的祖训,就四个字:谨默精纯,果有独到之处啊。”
咳,这话看似夸奖张家的祖训,实际上,等于是指着张廷璐的鼻子,骂他是个胆小鬼了。
张廷璐出身于儒林名门,涵养还是很不错的,他不仅没有当场翻脸,反而含笑解释说:“麟一老弟所言甚是,家父时常耳提面命,小心无大错。愚兄鲁钝,却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
玉柱一听就懂,张廷璐这话看似对俞鸿图说的,其实是向玉柱解释无法结拜为异姓兄弟的苦衷。
满汉之别,判若云泥。
张英已经致仕了。可是,张廷璐的亲二哥张廷玉,现为翰林院检讨,入值南书房。
康熙建立的南书房,其性质类似于雍正建立的军机处。只是,军机处的权柄更大一些,而南书房偏重于咨询,而非决策。
不管是南书房,还是军机处,都在根本上,削弱了八旗旗主、世袭罔替的王爷、议政王大臣和内阁的权柄。
张廷玉的入值南书房,其职权范围,类似雍正朝的军机章京。
亲二哥居于如此要害的岗位,张廷璐不敢踏错半步,玉柱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实话说,以玉柱的丰富官场阅历,他压根就不在意所谓结拜的事。
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异姓兄弟了,就算是亲兄弟,也敢出卖。
“咳,咳。”就在三个人聊得甚欢的时候,甲班学堂的门口,忽然传来了两声轻咳。
玉柱扭头一看,却见查嗣廷板着脸,正瞪着他们。
三个人赶紧一哄而散,各自坐回到了座位上,端正的坐直了身子。
查嗣庭讲课的水平极高,条理分明,层层递进,深入浅出。
玉柱听得津津有味,他拿着炭笔记录的时候,思路也比以往更加的清晰。
汤炳虽然热衷于名利,攀附了隆科多才升的官,但他确实是个有才华、有眼力之人,
院试,考秀才,更偏重于记忆的考察。而乡试的话,单靠死读书,不和名家交流,绝无中举的可能性。
散学之后,玉柱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坐在座位上,仔细的翻阅速记下来的讲义。
读到博士毕业的学生,大部分都成了科研金字塔的底座,终其一生也无大成就。
但是,顺利毕业的博士,学习的习惯一定是良好的,也肯定可以静下心来钻研毕业论文。
玉柱早就掌握了学习的窍门,新学到的知识,必须趁热打铁的加强性复习。免得时间一长,就容易忘在脑后了。
可巧了,张廷璐和俞鸿图,也都是坐得住的读书人。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留到了最后,都没有离开甲班的学堂。
整个学堂内,除了偶尔的轻咳声,毛笔在纸上的刷刷声,以及椅脚轻微摩擦地面的声响之外,再无别的杂音。
好学堂,好老师,好生源,大家一起学习的气氛,不是一般的浓。
这便是名书院的魅力所在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玉柱整理完毕学习笔记,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玉柱轻轻的放下手里的炭笔,正打算悄无声息的伸个懒腰,却见查嗣庭就站在他的身旁,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做好的笔记。
“横浦先生,学生失礼了。”玉柱赶紧起身,拱手长揖,向查嗣庭赔礼道歉。
查嗣庭含笑摆了摆手,说:“你我师徒之间,何来如许多的俗礼?”
“嗯,你做的笔记,虽然缺笔字较多,但是,整理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言简意赅,好,好,好。”查嗣庭信手拿起玉柱做的笔记,仔细的翻阅之后,情不自禁的赞不绝口。
查嗣庭的频频示好,玉柱自然明白,这是想靠拢之意。
历史上的查嗣庭,就是攀附上了隆科多,从此平步青云,越级升迁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抄家的时候,查嗣庭的日记中,有很多抨击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的内容,甚至是谩骂。
雍正恨极了查嗣庭,除了株连查嗣庭的亲族和弟子之外,甚至还故意惩罚了全体浙江的读书人,暂停了浙江乡试三年。
瓜蔓抄的厉害,玉柱很清楚。所以,他从不写日记,更不写诗作词,免得留下被人诬告的大把柄。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都可以攀扯上讥讽大清朝是没文化的鞑虏,还有啥不能咬的?
玉柱是人不是神。整部清史的名臣,多如牛毛,他不可能人人都记得住。
关于查嗣庭的事,他记得如此清楚,主要是拜金大侠所赐。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好一位金大侠,他是海宁查家的子孙无疑。
只可惜,金大侠对鞑清太过于吹捧了,反而露出了马脚。
俞鸿图嘛,他是最后一个被腰斩的大臣,令人印象深刻。
至于安徽桐城张廷璐,嘿嘿,张廷玉的亲弟弟,玉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针对玉柱做的学习笔记,查嗣庭不厌其烦的做了解释。
且不管查嗣庭的人品如何,单论他的真才实学,确实令玉柱感到佩服。
查嗣庭屡有独到的见解,给了玉柱茅塞顿开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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