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诸如黑副司命、崔二郎等人则是眼皮一跳,难掩诧异。
“便是齐而利之吗?”崔二郎继续来问。
“就是这个……一句空话而已。”张行坦诚以对。“就是说,新朝代,包括新朝代里掌权的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圣人还是什么别的称呼,都要尽量公平代表天下各行各业,各地各层人的利……而朝廷的作用,第一个应该是尽量创造天下公利,让所有人尽量得利,第二个作用,则是尽量公平分配这个利,让穷者劳者尽量得其利……换言之,朝廷本身应该是个水渠,取而分之,而不是个无底洞,取而自用,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周围人为之一肃。
但话至此处,张大龙头反而明显有些黯然:“我一开始怒气冲冲,想的是,若是真反了,便该砸坏这个天下的,或者说,只为穷人发声,只为农夫之利……但是后来发现不对,因为这样的话,连造反都造不起来,军队都编制不成……没有豪强,没有士族,没有官僚,没有商人,仅靠农人,哪来的力量?。
“而且越是往后经历越发现,真想维护这些穷人农夫的利,就越要维持总体的稳定和社会的运作,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会有各个层级,总不可能回到青帝爷时期百族争鸣时大家共分一捧粟的情况,那是穷的,不是真公平……
“所以,便也要照顾其他人的利,官的利、富人的利……
“但何其难呢?官有权在手总要欺压民,富人钱财在手总要继续扩大产业压榨穷人……这就是所谓的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所以说,这些总归都暂时只是一句空话,尽力而为罢了!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喊出来也无妨的那种……反正看看这天下,乱糟糟的一片,暂时也没几个能说出来比这更像样话的,也就勉强留下了这个说法,但还没有写清楚。”
崔二郎沉默不语,陈斌也沉默不言,黑延同样不说话。
走到一个路口,黑延远远看见一个青帝观,便拱拱手,自行去看了。
而崔二郎几人也都在县衙那里拱手告辞,继续在将陵城里乱窜。
张行也不再理会多余言语,只是踩着湿漉漉的青砖,带着泥印回到县衙离去……陈斌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位龙头不知何时便撤了护体真气,身上早已经湿漉漉的,脚底也是带着泥的。
过了两日,黑延先提出来,说是难得过来,事情又妥当,便想在货船准备妥当前东境河北各处都走一走,让张三郎不必顾虑他,张行当日无话可说。
随即,崔二郎也来寻张行告辞,不过说法就不一样,他明确告知张行,准备走一趟清河郡城和武城县,见一见大房和小房的当家人,劝劝他们交出名录和田宅表格。
态度是很好的,张行也无话可说。
便让对方去了。
不过,态度亲疏还是不一样。
黑延走得时候,张行带着一群头领,亲自送到城南十里的田埂上,顺便还将白沛熊等人一起送往般县见识一二,然后这才回来,而崔二郎那里只是陈斌一个人私下来送,倒是谢鸣鹤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公务在身,居然随从过来。
不说黑延白沛熊南下,只说崔氏几人带着谢鸣鹤潜行回到武城县,城外寻到自家接应车队,藏身气馁轻易入城,却不走前门,只来到占了小半个县城的大宅后侧门,径直赶着车进入,进了院子,关了门,方才出来。
随即,崔二郎便要二十六郎去招待谢鸣鹤住下,自己去寻长辈。
“且住。”谢鸣鹤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当场喊住对方。
“什么?”崔肃臣一时不解。
“这个东西……”谢鸣鹤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咱们那位陈公子让我给你的,也是张三郎首肯的,你拿去看看……只是草稿的草稿,远远没成,不要轻易外传,但确系是我们这位张龙头搜肠刮肚出来的本意,我跟陈斌都提过意见,准备署名的……你结合着这两年黜龙帮的军政作为,看一看也好。”
崔肃臣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藏在怀里,便往前面去了。
走到前面,早有宗族兄弟来告,说是有客人自西面来,在与叔祖闲聊。
崔肃臣便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也只好等在侧院廊下,等了片刻,一时无聊,便干脆就在廊中翻出那本几张纸缝在一起成的小册子来。
打开一看,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黜龙帮当奉天道而顺人道也。”
这话口气太大,饶是前一句已经听过了,此时看了后一句,也不禁立即吓了一跳。
再往后翻,赫然是之前种种施政纲领,而且写的极为详细,譬如之前那日议论的一些政策,如重科举、强制少年筑基识名,宽刑律,不连坐,开释官奴,烧高利债之类,也在其中,如此细致,自上而下罗列清楚,分道分明……居然一时看的入了迷。
区区一个小册子,不过几页纸,他须臾看完,复又翻回来继续看,反复看,一直到有人来喊,方才收起来藏入怀中,往堂上而去……也是让来喊他的晚辈感慨,不愧是臣字辈最出色的一位,居然手不释卷,立在这里等长辈传唤的机会也要看书不断。
入得堂上,客人已经走了,崔二郎朝坐在主位上的小叔祖,也是崔氏大房中的辈分最高的一位,同时还是前东齐登州大都督,还是杨斌的正经亲家崔傥,俯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