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们不打仗了,互派使团议和,然后呢?使团对朕不闻不问,只字不提。朕怕,朕太怕了,朕怕万一北疆觉得朕没用了,觉得养着朕不如养头牛来的划算,就一刀宰了,跟他们杀牛宰羊一样,干脆利落。我不是没想过逃,我逃过……可出了帐房之后全是荒漠,我只能又回去了!因为一进到荒漠里要么饿死,要么被狼咬死,想了想,还不如让北疆人一刀砍死来的痛快!”
“六年,整整六年!没有一天安眠,没有一日心安。”高晏到最后扯着南太后的胳膊哭出声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周荣将我从北疆偷偷救了出来,我也不想跟五弟抢什么皇位,我只想安心活着就好,可我一进大尚境内,便收到了你们那个好皇帝的格杀令,我没办法,除了把皇位抢回来,我没别的办法!”
我没有打断他,任由高晏边哭边叫讲了这么久。他停了下来,殿内只有他一人嘤嘤的哭声。
沉默了一会儿,“你没办法?说到底,不过是怕死罢了!”
“怕,当然怕,既然有得选,我为何要选择去死?”高晏反问道。
我稳了稳心绪,平静道,“是啊,你有得选,可那些死在北疆之战中的将士百姓,谁给过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呢?”
“那都是我的错吗?”高晏又急吼道,“是穆拉帝侵犯北境,朝中无人应战,我虽罢了左相,杀了右相,众臣欺我是新君,无人同我同心抗敌!说到底都是因为父皇他不信我,我是太子时,他故意提拨二弟扶持蔡慵,朝中大半人都是二弟的旧臣,以至于就算我坐上了皇位,也无人可用!好不容易,蔡慵倒了,二弟被贬离出京,为什么呢?贬了一个皇子,废了一个左相,就只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回宫。父皇他亲口跟你说过,‘你若是男子,他便没那么为难了!”
我一惊,这句话我记得,当时只当是父皇的一句闲话,谁知竟传到高晏的耳朵里。
“你知道,当暗卫把这句话传给我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吗?”高晏红着眼盯着我,“我愤怒,我嫉恨,凭什么?我才是太子,我才是储君,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为什么走了二弟又来了你?每次看到你站在父皇身边,什么话都不用说,都那么自然,像一副画,而我就像画外的人,只能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我从未忤逆过他,也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为什么他永远都把偏爱给了别人,对我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又诸多防备!”
“我不想朝堂清明吗?我不想国泰民安吗?我不想边局稳定吗?可父皇留给你的诏书,犹如在龙椅一侧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炉,将龙椅烧的滚烫,让人坐立难安!”
“我不甘心,我不信只有你的方法能安定边疆,只要倾全力把北疆打到无力还手,打到他们支离破碎,一样可以安定北境,威慑四邦。
只要我能打赢……只要我能赢!”
看着高晏逐渐泣不成声,或许他也有一丝后悔吧。我附和道,“只要你能赢,外可震四邦,内可立君威。那个时候,我也多么希望你能赢!”
我走过去,将手中的诏书递到他案边,“这封诏书给你吧,我之前从未用过,之后也不会用。”
看他伸手将诏书打开,我接着说道,“父皇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扶持二皇兄,是为了让你时刻警醒,他从未想过让二皇兄替代你;他把我留在京中,给我摄政之权,是为让我帮你,并不是为了牵制你。”
他伸手摸了摸那封诏书,听我说完,抬起头红着眼问道,“就算是如此,那么多年,无数次的打压、常年的冷落,一次次的失落,我就该忘了吗?”
我摇摇头,“父皇他没有想到,你我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势如水火,根本不可能同朝共事!你受的伤放不下,我受的痛也未必忍得了。”
“我就知道,你是恨我的,就算你从未明说过。”高晏点点头,“你被刺杀的那次,杀手——是我派的。从那以后,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眼中带着刀,笑里淬着毒。可你就算恨我,依旧和我一起扳倒了二弟和蔡慵。下一步,你就要准备对付我了吧!”高晏冷笑了一下,“可你没有机会,父皇他身体不行了——这个朝堂不能没有我——但我还是怕,我怕你不知何时放一把暗箭出来——搅弄风云,有时你只需几句话就可以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性格还算谨慎,却不知在别人眼中是如此的居心叵测,惊心动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从来不信父皇对你的殷切之心,也不信我并非如你心中那般阴毒……”
“我知道,我就知道,”高晏气急道,“自那次刺杀之后,你我便不可能共事了,若不是那时我对你还有用,若不是当时父皇还在,你要怎么对付我,啊——怎么对付我?”
“这些年我也想清楚了,”高晏接着自说自话道,“我为何会御驾亲征?是因为襄王他当朝反对朕出兵,倘若襄王不反对,朕也不会一意孤行非要御驾亲征不可!襄王为何要反对朕出兵,是因为你,因为你待在皇陵还不安分,非要插手朝政,给襄王写什么家书!你明明知道襄王府有我的耳目,你明明知道魏槐就是我的耳目,你故意让他们把家书泄露给我看,就是为了让我跟襄王离心,无奈之下,朕只好自己带着四十万人去送死!”
高晏盯着我,“高平章啊高平章,你说朕把你想的太阴毒?你那轻轻飘飘的一纸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