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客人都傻了眼。只见那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中间坐着两个女子,四人僵持着,欧阳锋头顶透出缕缕白气,渐渐浓密,就如蒸笼一般。洪七公全力抵御,已无法顾到是否要伤对方性命,若得自保,已属万幸。
李莫愁意识尚存,她刚刚可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蔵边五丑夹在两位宗师中间后的惨状,当即额上冷汗不断,很快渗透了后背。后背欧阳锋源源不断的内力涌来,李莫愁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裂开了一样,却又丝毫动弹不得。她勉力抬眼去看程英,见程英面色也愈发苍白起来,背后的洪七公也源源不断地出力发劲,两股不相上下的内力相持,夹在中间的李莫愁和程英愈发难熬起来。
这两股内力交战,仿佛突然惊醒了李莫愁体内那两股冷热交替的内力,她前后受到夹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本能的运功抵抗。李莫愁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体内原本乱窜的内力,却因为有两位宗师极强内力的袭击而渐渐被控制住了。可那不相容的内力却仍旧在兀自交战。她原本修习的金轮法王的无相般若内功本是至阳内力,古墓派内力阴柔,两股劲力不相容就已经够人煎熬,欧阳锋又是逆练的九阴,偏偏洪七公为了给程英疗伤,也用上了九阴真经,这四股内力开始在体内撕扯,李莫愁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血管汩汩流淌将要爆裂的迹象。
显然洪七公和欧阳锋也觉察到了李莫愁的变化,洪七公大急,喝道,“屏气凝神,不要运功抵抗!顺其自然!”
他声音大若钟鸣,震得李莫愁耳膜嗡嗡作响,可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运功去抵抗了。那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四股内力交缠间,欧阳锋愈发狠了些,他试图压下其他三股内力,可饶是他乃一代宗师,也做不得。毕竟,单是洪七公那股内力,就已经够欧阳锋应付了。
四人呈现胶着状态,情况愈发危险了些。
李莫愁已经浑身痛地失去了知觉,口中一阵又一阵血腥涌出,溢出嘴角。就连欧阳锋和洪七公也渐渐面色苍白起来,气血翻涌不定,更不消说柔弱的程英了。程英已经面色发胀,原本白皙的脸上一道又一道血丝若隐若现,似乎随时要撑破血管涌出来。
眼见着四人就要走火入魔,忽然不知道从哪儿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若隐若现,忽远忽近,极为悦耳。李莫愁不知不觉被这笛声控制,仿佛听到流水淙淙,万籁俱寂,一片绿野苍茫。她不由得放松下来,似乎身体的疼痛也不记得了。
没了李莫愁体内那两股捣乱的内力,洪七公忽然觉得发出的巨大劲力竟有逆转之势,竟来反击自身。他大惊之下,只觉欧阳锋的劲力并不乘势追击,反而也慢慢逆转,竟去反击自身。
两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咦!奇哉怪也!臭蛤蟆,你捣什么鬼?”“老叫化,怎么你自己打自己,不用客气罢!”
洪七公随即明白,他二人所使的九阴真经内功,虽有正练、逆练之分,但均依于《易经》的至理:物极必反。老阴升至尽头即转而为少阳,老阳升至顶点便转为少阴。他二人将真经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洪七公正练功夫渐转为逆,而欧阳锋逆练的功夫到后来渐转为正。两人再催几次劲力,两股内力合而为一,水乳/交融,不再敌对互攻,而是融和贯通,相互慰抚,便如一幅太极图相似,阴阳二极互环互抱,圆转如意。两人只感全身舒畅,先是身上寒冷辙骨,但对方内力传来,如沐春日阳胱,又如浸身于温暖的热水之中,自内息各脉以至四肢百骸,尽皆舒服之极。顷刻间全身炙热,如置身烤炉,炎热难忍,对方内力涌来,登时全身清凉,炽热全消。
两人哈哈大笑,都道,“好,好,好!不用比拼了。”
两人同时撤了内力,洪七公扶着程英大笑道,“老毒物,欧阳锋!咱俩殊途同归,最后变成‘哥俩好’啦!”他又扬声一笑,“黄老邪,多亏得你来凑热闹!不然,这小姑娘乱窜的内力可要人性命!”
他说着,那遥立窗边的青袍人却仍是长笛未离手,笛声悠扬又欢快非常,明亮又静谧。黄药师是在引导李莫愁体内的内力。洪七公见状微微一笑,掌心又熨帖在程英后背,程英面色也渐渐好转起来,脸上血丝尽退。
然而,欧阳锋已然神衰力竭,听得这飘渺又安详的低声突然间回光返照,心中斗然如一片明镜,数十年来往事历历在目,尽数如在目前,也即哈哈大笑。
他赫然睁开眼睛,望向洪七公,洪七公慢慢收了给程英运功疗伤的手,也望着欧阳锋。二人忽然齐齐纵声大笑。两个白发老头大笑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笑声顿歇,两人一动也不动了。
笛声也渐渐消失了。
李莫愁慢慢睁开眼睛,一眼瞥见盘膝闭目而坐的洪七公,虚弱地喊了声,“前辈……”然而,并无人应她。她转头去看欧阳锋,见欧阳锋和洪七公一般行状,她正不解,却见黄药师站在了两人面前,微微一笑道,“北丐西毒数十年来反复恶斗,互不相下,岂知竟同时在此地逝世。两人毕生怨愤纠结,临死之际却相视大笑。数十年的深仇大恨,一笑而罢!”黄药师淡淡敛了眉,噙了笑意喟叹道,“可见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