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好的老麻子尸身被拉走,张长生的敛尸庄墙根旁,多了一张丑兮兮的缉捕告示。
这件事到此结束。
至于缉捕告示上的杀手样貌对不上,张长生可就高高挂起了。
那还能怎么说?说你们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刮皮客是个明眸皓齿、丰腴圆润的蛇蝎美人?
这可就捅大篓子了,你怎么知道杀手长相,没准是帮凶呢。
讲不清楚,刑部监牢刚好定做了一批铁棍痒痒挠,给你松松筋骨正合适!
张长生可不想自找麻烦,他可不想被刑部的官爷们请去串门子。
三法司那么多判案廷尉、刑部养了那么多捕快衙役,能让一个凶徒招摇在外?连样貌都能弄错?
整个皇城的官爷要都是这样的庸才拙人,张长生还不如趁早收拾东西,连夜逃命算了。
大端朝虽然吏治荒废,内忧外患,但应该还不至于弱鸡到这种程度。
搜捕犯案人是刑部的差事,常言道食君禄忠君事,张长生不吃皇粮没必要担事儿,只是一个敛尸庄普通敛尸匠而已。
比起忧心那些扑朔未知的事,他更在意当下敛尸卷又给了他什么好玩意儿。
天地秤砣不欺人,金木水火幺价钱
老麻子的生平实在是碌碌无为、稀松平常,一点也不稀奇,自然就不怎么压秤。
敛尸卷给出尸身价值:火字八品。
上一个沽名钓誉的钟御史定价四品,市井流氓罗癞子定价六品,这老麻子是张长生卖得价值最低的一具尸身。
还好给的奖励还不赖!
一根敛尸银针、配着一卷诡异的人皮轴画,如长卷般慢慢伸展。
人皮画卷下藏着脉络骨骼、血肉筋条、皮膜脂肪,用手摸起来跟真正的人皮完全相同,画中刀劈斧砍伤、剑刺枪捅伤、烙铁血鞭痕、撕咬抓挠印,仿佛把世间伤口尽集一处。
《针绣乾坤图》
张长生手执银针,穿过羊肠细线,开始逐一缝合人皮表面的伤口。
夜深更重,灯油渐竭,张长生全身心缝补着人皮,仿佛连魂魄全被画卷吸进去,全然不理身外杂物,一夜无眠,居然把人皮破损卷上的数万道伤口,尽数缝完。
正好也到了天光渐明的时候,微弱的阳光从门缝透进敛尸庄,照在完全缝好的人皮画卷上,吹开火折子,嗤拉一声爆燃火光。
人皮画卷燃烧出的油膏浸透张长生的双手,缝补绣织的行当经验与针脚秘法,渗进张长生的经络脏腑。
以前他缝补尸体的手法毫无美感,跟缝破口袋没什么两样。
刑部确实会给敛尸匠简单入门培训,但那也都是随便糊弄几下,尸体缝好的标准接近于无,只要缝补完整,撑到下葬还没开裂脱线,那就算合格。
美感还真不好说,毕竟都是给市井百姓缝的,又不是给皇亲贵胄缝,也不是给皇帝老儿缝,传闻朝堂重臣或是皇族宗亲要办丧事,刑部都是有高级敛尸官给专门整理身后遗容。
至于钟御史为什么会被拉来敛尸庄,只能说是司礼监领会靖皇的意思,故意恶心钟家人,要不然,一个堂堂五品官,怎么也不该被缝麻袋似的潦草收敛。
所以,张长生以前缝补的尸身,除了结实不脱线外,皮相确实不甚美观,好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反正是下葬了进棺材都要沤烂。
不过,自从这针绣乾坤图学成后,确实让张长生缝尸手段精进神速,提高了他的业务水平。
张长生眼睛乱瞄,随手拿起盘子上的水绿大萝卜,刷刷切得稀烂,拿起缝尸用的银针。
针线游龙走蛇,原本被切得稀碎的萝卜,竟然完好如初,就是拿到灯下看也找不出针脚线痕。
这要是拿出去当菜卖给别人,肯定不信这萝卜是被切碎又缝补完整的。
这种技艺纯熟、精湛绝伦的工艺,就算是在皇宫绣龙袍织霞帔的老裁缝,练习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参悟其中门道。
但张长生却通过敛尸卷获得的奖品,仅仅一晚上就掌握了这神功。
啧啧,这敛尸卷实力恐怖如斯。
可惜这只是缝补尸体的手艺,还是没跳出捞偏门行当,啥时候来个神医妙手、厨神在世、棋圣画仙……他就能开课当国学讲师去了。
他也就这样说说,即便真有那天,张长生也舍不得这敛尸的行当。
……
胡思乱想并不作数,日子该过还得过。
余下的这几天。
京城出了刮皮客,闹得满城惶恐。
坊间传闻刑部尚书楼文瀚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把刮皮客缉拿归案,如果食言,自动告老还乡。
这些流言蜚语并非空传,商户小贩都感觉得出来,大白天街上巡逻的衙役捕快三班轮换,连夜间打更的巡夜人都入户穿巷,叫喊不绝。
但是,从张长生看到的新告示来看。
除了赏金水涨船高到一千五百两,恶徒样貌还是那个眼角有黑豆痣的恶人。
他在心里已经开始替楼文瀚盘算,退休能领多少退休金,什么,古代没有社保,那没事了。
当然了,这些跟他这样的普罗平民没什么关系。
大端朝内外交困水深火热,但张长生这间敛尸庄子,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儿。
这几天晚上接了好几单生意。
按皮影戏来看,多是漕运渡口的扛包脚夫火拼斗殴被打死的人,一个个刀砍剑刺,没个好死。
理由可能是最近从南方沿海来了一批躲灾的难民,要在京杭运河渡口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