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敛尸庄开张都多少年了,缝尸匠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别说闲聊走动了,每日缝完死人倒头就睡,要么歪到戏院外面白嫖听戏,很少愿意说话的,虽是同僚却都好像不认识,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
但是自从十四号敛尸庄的小结巴来了。
平时,总会拿着干果板栗分下去,有时候还做东请客带他们去戏院听杂剧唱曲,最近又在庄子外搭了个凉棚,地下摆了几张小凳子和茶几,买了卤煮下水经常请他们过去喝酒划拳,缝尸匠们逐渐也都热络起来。
十二爷十三爷缝死人都快两年了,搁以前打照面都不带停下问好的,近来喝酒聚会的慈善多了,居然成了一对斗嘴冤家。
这些缝尸匠本来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棺材瓤子,父母已逝,子女缘薄,往地上一趟人家还想躲远点,本来荒芜寂寥的人生,在张长生到来后,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还有殡葬司的吏卒,他们向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除了奉命拉尸体过来,平常根本就不会给缝尸匠笑脸,很少有私事交集,正常人对着一帮行将入土的老头子,多半也没什么打招呼的念头。
但是近期,他们开始看到十四号庄小结巴的改变,跟其他晦气的敛尸匠完全不同,不但把铺子捯饬得干净敞亮,还养了龟鱼花草,添了很多摆件字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们这些小吏卒每天东奔西跑劳心劳力的,十四号庄的张长生经常给他们备着凉茶和点心,这么一来,连殡葬司的吏卒也跟张长生热络起来。
这些原本毫无交集的一群人,逐渐以张长生为圆心不断产生联系,彼此热络起来。
周围原本阴气森森的环境,也在张长生不显山不露水的改造中,被激活了风水。
古有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代圣贤总是在说周遭环境对人的改变,人在坏的环境中会被污染恶习,在好的环境中就会心向正道。
但是张长生看来,这些都只会使得个体泯然众人,中庸之道就是让个体意识完全融入集体,万事万物不出头,但真正有能力者,绝对不会愿意随波逐流,自然会逆流而上把握命运,以开天辟地的手腕,拨云见日,沉浊扬清。
……
众人饮酒作兴,热闹一阵后,京城的夜来临了。
敛尸匠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休息去了。
明天就是武闱开科,今晚殡葬司给所有敛尸匠都准了假,不用缝死人,今夜难得平安。
张长生正想收拾吃过的残羹剩饭,只听到噗通一声。
敛尸庄和戏院间的窄巷有动静。
他拿着油灯进去一照,崇华凝正蹲在地上拍身上的土,明显是又从院墙翻下来了,这次幸好没伤到脚腕。
“你就不能光明正大走正门吗?”
“哥……哥不让我抛头露面。”
崇华凝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袖子。
张长生脸色一沉,又开始吓唬她:
“那你还敢往外跑?!不要命了?”
“你别吼我,你别吼我…”
崇华凝被吓得语气哽咽。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崇华凝边说边从袖口摸摸索索,像靠近大灰狼般走近张长生身边,攥着一个圆鼓鼓的荷包塞进张长生手里。
张长生略感疑惑,说道:
“什么东西?”
“荷,荷包……”
“我当然知道这是荷包,你自己做的?”
“嗯嗯……”
张长生心里一热,低头瞅着繁复的荷包,想不到崇华凝跟个药罐子似的,还挺会绣东西。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没,没有!……”
崇华凝脸面绯红,绣楼难下的富家千金,平时根本见不到陌生异性,哪听得了这种话没羞没躁的话。
“你给的砂糖,很甜,吃完就不苦了。”
原来是回礼,张长生点点头,也不错。
“很晚了,我,我得回去了。”
崇华凝送了荷包后,意识到深更半夜和张长生这大灰狼不太安全,虽然知道张长生心地不坏,还给她看病写方子,但见到他还是不自觉战战兢兢,好像要把她掳走一样。
崇华凝转身想攀上墙壁,双手还是够不着墙头,无奈,只能可怜巴巴望着张长生。
张长生色眯眯举起她的腰,纵身一跃。
“下次记得先垫个凳子。”
崇华凝点点头回到后院,回去后赶紧藏进被子里,脸红的像熟透的蜜桃,心说以后再也不翻墙了。
人回去后。
张长生高高兴兴回到敛尸庄门前,他瞅了瞅崇华凝亲自绣的荷包,还挺香人。
忽然,旁边响起走动。
张长生眼疾手快,嗖得把荷包往袖扣一藏,给丢给仙人摘豆里。
再次扭头,姜洛宓正提着食盒,轻轻挑了几下丹凤眼,眼神奇怪看向他背后:
“看上什么呢?”
“没看什么啊,黑灯瞎火的。”
张长生脸上镇定自若,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还在私会美娇娘,甚至还厚颜无耻反问:“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看你们在喝酒,我给你做了点清酒汤,喝了第二天头就没那么疼了。”
姜洛宓很好奇张长生这么晚站在外面,把清酒汤递给他,张长生三两口喝进肠胃,舒服异常,露出意犹未尽的脸色。
“还算可口吗?”
姜洛宓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