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云坛公园。
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晨练的人们已经早就散去,还给了周围花草树木一段难得的安宁。
轻风拂垂柳,湖面起微澜。
坐落在老城区的公园四周都是低矮古朴的四合院胡同群,没有了现代都市高楼林立的那种矫揉造作,就连空气闻起来都显得格外闲散恬淡。
秋老虎的回光返照并没有给人的心气多添加几许烦躁,在经过了一整个炎炎夏日之后,就连草履虫都已经习惯了这高于人类体温的酷暑难耐。
秋天已经来了,冬天还远吗?
和国内许许多多建在市区内的公园一样,云坛公园也有着其固定化的生态圈和作息时间。
早上天刚蒙蒙亮,这里便是老年人锻炼身体的不二场所。
仨一群俩一伙的打打太极,晨跑慢走,也有耍单帮靠树皮或者拿乐谱合唱发声的。
当然,最壮观的还是广场舞大妈们那销魂的舞步。
不过这一切都会在八点钟之后逐渐的销声匿迹,紧随起来的就是一群靠着这块风水宝地维持生计的人们。
比如一些简单游乐设施的管理员,卖冰棍冷饮的白帽子老太太,还有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找个背荫地方坐下练摊的算卦老头。
说起算卦老头,那绝对可以说是一道有着华夏特色的公园奇景。
不论大城小镇,不论严寒酷暑,只要你身处公园之中,就总会发现在一些墙根儿大树下,一个或是道骨仙风或是满面猥琐的干巴老头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画着太极八卦图的纸壳子,上面或押着罗盘或放着签筒。
而且这些老头的表情做派也都不尽相同,有的盘膝席地,一只手上拿着个故意做旧了的密宗转经筒,一只手煞有介事的掐指乱算;有的则是带着坐垫,边捻着山羊胡子边把一本都发黄掉页了的易经端得老远,做徜徉书海状;还有具备点经商头脑服务意识的,不但自备马扎,还十分贴心的给主顾也预备了一个。
算卦这个活计,没有人能说清到底是真有还是扒瞎,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东西,加上每朝每代都有人不断往里添砖加瓦添油加醋,玄而又玄真不由得你不去信。
所以趋吉避凶或者讳疾忌医之后才能总结出一条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屁话。
然而有没有灵不灵姑且放到一边,反正这入不了正门的行当倒是从古至今都养活了那么一批要是不干这个就无计为生的群体。
就拿现在来说明码标价的一卦十块钱而且还最附加一句不准不要钱,总归比一般人抽盒烟还便宜许多,却也够买几个烧饼就活着果腹度日了。
一帮活了快一辈子的老人闲来挣几个菜钱,这种事连城管那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反正也没真坑害了谁。
还是那句话,钱在自己兜里,爱算不算,脑在自己头上,爱信不信。
云潭公园的算卦专区是在人工湖旁的一溜影壁底下,常年都有那么六七个老头并排而坐。
这些人平日里也不见一起坐下喝水下棋,到点上班顶多相互点头招呼一声,便披上各自的行头静候有缘。
有穿中山装戴前进帽的,也有弄件破烂道袍梳牛心发纂,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而其中,有个最不像算卦老头的老头,却是众人当中生意最好的一个,甚至都攒下了不少的固定回头客。
今天,就在其他人还眼巴巴等着开张的时候,这老头又刚刚完成了一单生意。
“我说小翠啊,今天咱就先说到这?”一手摇着蒲扇,一手吸溜着太空杯里的茶水,满面红光胖的像个弥勒佛似的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而在他对面,一个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则是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站起了身,从廉价挎包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二十块钱递了上去,一脸难为情的说道:“老爷子,您帮我这么大的忙才收二十块钱,你看这,这合适吗?”
显然,这嫌自己花钱花少了的姑娘,说出来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胖老头毫不做作的接过了钱,也没有客气一句,只是顺手把太空杯往起一扬,露出个你懂的会心笑意便不再言语。
那个太空杯,正是这个叫小翠的姑娘上一次特地买来送给胖老头的。
小翠无奈,只得狠狠剜了眼身后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的暴发户,拂袖而去。
而那暴发户也不着恼,只是一脸谄笑着凑上前来,话还没说就从胳膊夹着的lv手包里掏出了两叠一万块钱的崭新钞票。
便在此时,一个戴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穿米黄色暗纹衬衫一身公务员气质的中年男子,却又从远处缓缓的信步走来,见胖老头面前已经有人,便不声不响的站在稍远处等候。
胖老头又把两万块钱拿起来收好,再跟那后来的中年男子点了下头,才笑着对暴发户打趣问道:“戏剧学院新包的干女儿又被你家那只母老虎给发现啦?”
暴发户一脸颓然,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坐下就开始跟泄洪似的倒起了苦水。
而周围其他的那些个算卦老头,则是一个个全都跟兔子似的竖起了耳朵,虽然面上还是一派的高人姿态道貌岸然,但胸中的八卦之火却早已经熊熊燃起。
又过了一个小时,暴发户在得到胖老头的面授机宜之后,满心欢喜的离开了,再不复之前的那种焦躁狼狈。
公务员气质的中年男子也是缓步离开,虽然面色不悲不喜,但眼神里却比之前多出了一丝捉摸不透的飞扬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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