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长史。”
面前的络腮胡中年人点点头,表情严肃,嗓音雄浑,语气礼貌。
只见他一身绯红色的圆领窄袖袍衫,戴有幞头,面容白净微胖,瞧着却没有喉结……
欧阳戎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这位中使的络腮胡上移开。
一直盯着看,有点不礼貌。
胡夫似是没发现某人的多瞧,抱拳道:
“欧阳长史久等了吧,路上遇到点风浪,杂家没准时到。”
听到‘杂家’这个自称,欧阳戎心中确认,此人应该是宦官无疑。
只不过长得这么雄浑粗狂,倒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想了想大乾立国以来、只身灭小国都排不进名将之列的充沛武德,欧阳戎觉得宦官长这模样,似乎也很正常。
更何况女皇陛下此次派来的这位中使,职责重大,自然要挑选一位智勇可靠之人。
“圣人与诸公商议,下达的论事敕书,欧阳长史应该收到了吧?”
“比胡中使早一脚,江州大堂下午刚收到。”
“欸,看来杂家赶路速度不算慢,都快赶上敕书加急喽。”
胡夫颇嘲的笑了笑。
欧阳戎静立,陇袖沉默。
今日傍晚,出现了颇为罕见的火烧云。
赤红色的大片晚霞压在码头伫立的二人头顶。
欧阳戎没接话,二人之间气氛寂静下来。
目光皆下意识的被落日之景吸引,一齐转头,看向赤红波光粼粼的江水面,还有颇显妖异的大片火烧云。
其实无需下午的论事敕书通知,欧阳戎早在两天前,就第一时间得知了某场杖下后御前会议的大致内容,
还有女皇陛下采纳并下旨的某个折中方案。
此消息最先来自于名叫“郭遇”的那位相王府嫡系亲信,
此人一直给浔阳王府源源不断传来洛阳朝堂的可靠消息。
另外,还有老师的回信,也通过小师妹的谢氏渠道,前日傍晚传到了欧阳戎手上。
二者相互印证,欧阳戎知晓了一道令其沉默到今日的大周天子旨意:
宣布赦免哗变戍卒所有罪责,
同时派遣中使胡夫,前往江南道抚慰北归戍卒,
答应送还洪州、江州,并命令沿途官员不得阻挡。
另外,还勒令北还戍卒们,即刻放下武器,安心返乡,不可再生冲突。
这一套处理,算是中规中矩,反应颇快。
至少比欧阳戎心里做过的最差猜测好上不少。
只不过,朝廷旨意里只字未提蓝长浩、王冷然、朱凌虚等人的处理方式。
就像前日傍晚欧阳戎放下老师信件后,对蹙眉疑惑的小师妹说的。
有时候,忽视不提,就是一种确切表态。
欧阳戎目光率先从妖异火烧云上收回:“胡中使身负重任,此行艰巨。”
胡夫微微点头:
“也不知哗变戍卒那边是何情况,杂家先把赦免旨意带去吧,想必得知圣人隆恩,应该知足。”
欧阳戎点点头,侧身示意:“官舍已备好,胡中使赶路一天,早些休息吧。”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补充解释一句:
“王刺史最近身子有恙,难以下榻,所以今日失礼未来迎接中使,托下官代为致歉。”
胡夫点头拱手:
“好,辛苦欧阳长史了,事急,皇命要紧,杂家明早就走。”
他带着随行的卫士与宫人,朝前方街道上等待的马车走去。
欧阳戎转头,瞧了眼胡夫的背影,手陇袖内,默默跟上步伐。
这位天子私使到来后丝毫没有提王冷然等人的事情,很显然,是因为这确实不在他南下此行的职责之内。
眼下确实只是路过江州罢了。
相信随后经过洪州,这位胡中使也只是路过而已。
王冷然、朱凌虚,还有远在桂州惹祸龟缩的蓝长浩,皆无事。
欧阳戎抿了下嘴。
登上马车前,这位络腮胡宦官中使忽然回头,朝正蹬上枣红胭脂大马的弱冠长史说:
“听闻欧阳长史深得浔阳王青睐,造像之事全盘托付之,今日一见,果然年轻俊杰啊,难怪浔阳王殿下信赖。”
欧阳戎微愣,抱拳:“中使过奖了。”
顿了顿,他敏锐察觉到什么,垂目问:
“浔阳王殿下思恋陛下,最近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胡中使既然是洛阳宫中来,应当面见过圣颜,何不与浔阳王讲讲。”
从骑在冬梅上的欧阳戎视角看去。
胡夫身后方,天际的火烧云已经随着一轮落日、齐齐潜入漆黑地平线下,
只剩一抹余晖的光晕将地平线边缘染成赤红色的一线。
他光线昏暗下的络腮胡脸庞,隐约没有表情,当着周围一众侧目宫人的面,摇摇头,淡淡道:
“还是算了,杂家职责繁忙,明日还要赶路,待杂家归来,再替陛下看望殿下吧,长史告辞。”
载着洛阳中使与宫人的马车缓缓远去。
欧阳戎微微挑眉,目送这支车队离开,少顷回头,径自返回槐叶巷宅邸。
当夜。
欧阳戎一袭隐蔽黑衣,赶到浔阳王府。
聚贤园书房内,不等众人寒暄,他直接提起胡夫之事,问道:
“伯父在东宫时,可认识此人?”
欧阳戎脸色有点担忧。
该不会和妙真一样,也是结过仇的吧。
离闲努力思索,摇了摇头,不解问:“不认识,檀郎问这个做什么。”
欧阳戎欲语,韦眉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