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溪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会如此清晰果决地说出一切的真相,然而从她满是悲悯的眼中,楚珩溪却读懂了几分她的真实心意。
是啊!他曾以为,只要自己忠心于皇兄,为他开疆拓土,皇兄必定会明白自己的忠心,可是皇兄……不懂。他也曾以为,只要自己退让逃避,母后终能明白他心中的苦楚,然而母后却依旧视而不见。他还曾以为,那个自年少时便似知他心意的女子能够懂得,不料最终她在乎着的仍是中宫之主的位置。
可唯独眼前这女子,不过机缘巧合命运交织。可短短交汇之中,却似全然明白和懂得自己。受制于人也罢,兄长忌恨也好,楚珩溪知道自己到底是被逼到了今日这一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叱骂他是逆贼谋反,至少,还有这女子知晓他的苦衷,也许这样就已足够。哪怕这天下,只有她一人能懂,他也觉得安慰和满足。
方才在玄武门拔剑之前,楚珩溪便知没有了退路,亦不会后悔今日所为。可看到白屿筝被当做人质推至紫宸殿前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免揪了起来,无论如何不能伤到她分毫。
思及至此,楚珩溪冷然一笑,便缓缓走到白屿筝身边,将手中的长剑置于她雪白的脖颈上。李修见状,便示意压制着白屿筝的兵士纷纷退下。
楚珩溪一手紧紧钳住屿筝的胳膊将她拉至身前,一手则将手中浸满血渍的剑又贴近了她的脖颈些许。这样近的站在白屿筝的身边,楚珩溪嗅到一股浅淡的清香从她的身上飘散开来。因得大病初愈,她的脸色苍白,形容较之以前也消瘦了不少。
那样单薄的身形,让楚珩溪心头微微一痛。当日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入宫中,却也亲眼看着她沐泽皇恩,亦看着她饱受折磨。宫闱,到底是怎样的桎楛枷锁,牢牢锁着他们,动弹不得……
“皇兄……”楚珩溪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在紫宸殿中缓缓响起:“这是六宫之内,皇兄最宠爱的女人吧……臣弟倒想知道,较之淳仪皇贵妃,又是如何?”
听到这话,楚珩沐撑在桌上的手微微握拳,看着屿筝苍白的脸颊,心灼不已。然而面上却露出一丝云淡风轻的浅笑,反问道:“三弟觉得如何呢?”
楚珩溪眸色凌冽,冷嗤一声道:“皇兄因得什么才宠爱淳仪皇贵妃,其中缘由自是不必臣弟来说明。只是皇兄心思狠烈,对自己宠爱的女人也下得了毒手……”楚珩溪淡淡看了屿筝一眼道:“即便有良贵嫔为质,皇兄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听到楚珩溪的话,一侧的曹厉和李修皆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闯入岚静殿,费劲捉来的宠妃在楚珩沐的眼里竟是毫无意义。原本想着有良贵嫔和怀有身孕的尉贵人在手,多少能叫楚珩沐有些许忌惮,他们亦能多一份胜算,却不料紫宸殿中龙袍金冠的男子原来并未将这女子放于心上。
李修气恼不已,伸手拽过尉香盈,便将剑锋对准了她。尉香盈何曾见过这般架势,方才因得屿筝狂笑而怔了神,此刻见剑锋而至,不免又急声高叫:“皇上!皇上!”
一侧的屿筝见状,焦灼异常。即便尉香盈处处为难她,甚至想方设法置她于死地,可如今见她身怀六甲却还要置身于这等险境中,屿筝不由自主为她担心。她隐隐察觉到虽然王爷将剑锋置于她的颈上,却并无伤她之意,故而大着胆子呵斥李修:“尉贵人怀有身孕,你竟将她做为人质。即便你们夺了江山,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贱人住口!”李修厉喝一声:“岂容你来说教?待我等诛了逆贼,你们便一道陪葬!”说话间,李修看向尉贵人隆起的腹部,恶狠狠地笑道:“至于她肚子里的,就去地府相见吧!”
说罢,李修将尉香盈往前推了一把,看向楚珩沐厉声道:“紫宸殿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保下她腹中孽子,留你一具全尸!”
楚珩沐冷冷一笑,只缓缓从唇边吐出二字:“愚蠢!”随即他的视线落定在楚珩溪的身上:“三弟,你忤逆犯上可是因我杀了淳佳?你就这般爱她?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楚珩沐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屿筝耳边,她没有料到,皇上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更没有料到他的面上竟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杀了雪儿姐姐,于他而言,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至极,甚至无需多看一眼。
心痛从屿筝胸口蔓延开来,她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不,不止是她,还有身后的王爷。仿佛极力遏制着升腾的怒意,他手中的剑轻不可察地微微抖动,连紧抓着自己臂膀的手也愈发地用力。
“你终是亲口承认了……”屿筝听到,王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颤抖,仿似一声轻然的叹息,在耳边缓缓响起。
“那又如何?”楚珩沐神情孤傲冷绝:“从她入宫那一刻开始,你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存在,何必此时来问朕!”
听着二人的话语,屿筝只觉得几近窒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要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既为棋,何来心?
雪儿姐姐书写在信笺上的字浮过心尖,到底在这宫闱中,她们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过是君王兴起时宠爱的玩物,不过是宫廷争斗中可以被随时丢弃的棋子罢了。什么情深?什么眷爱,都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的虚无之景。
屿筝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冷凉下来,而皇上不带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