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香盈脂粉明媚,早已不见初时那般病娇之色。桃红錾花烟罗裙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眼微挑间多了几分凌厉之色。发髻上一支皇上恩赏的和合金钗昭示着尉香盈如今与往日不同的身份之别来。
屿筝知道,尉香盈如今的位分不过是暂时的,来日待她诞下皇子,自是母凭子贵,她这般倨傲也并非毫无所依。只是瞧着轿辇上近乎全然陌生的面容,屿筝不免在想,这宫中的是非缠斗,当真能叫一颗心面目全非……
淡淡一笑,屿筝端庄淑仪地轻声道:“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妹妹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谨慎怯懦,是本宫以前识得的尉美人,自不该是今日的尉贵人……”
尉香盈的脸色一变,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只冷笑道:“娘娘莫急,这宫里沉沉浮浮,有时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许是今日还风光万千,明日里却不知又当如何。不过妹妹私心觉得,姐姐倒要感激这腹中孩儿来的太是时候……”
不等屿筝回应,尉香盈便微微低头示意道:“皇上还在飞霜殿等着妹妹,妹妹先行告退……”
说罢便挥了挥手,示意轿辇朝前行去。
屿筝不动声色地强按住芷宛,待尉香盈行得远了,她才缓缓松开压制芷宛的手道:“你平日里也不是这般莽撞的性子,若不是瞧着你的模样,倒以为今日是带着桃音出来了……”
“主子!那尉贵人位分远在主子之下,却这般不知礼数,奴婢瞧着她那话里有话!”芷宛连声道:“平日里什么都忍的,偏就她这般对主子无礼忍不得。当日她差点死在逸和轩的时候,主子是怎么对她的?如今倒好,竟也敢在主子面前作威作福了!合着主子费劲心思只救了这么一只白眼狼!”
“芷宛,休得无礼……”屿筝柔声斥责,可语中却也没半分责备之意。芷宛的话,并没有错。当日她初入邀月轩,根基未稳,却挂念着久病成疾的尉香盈。托了穆心越寻来太医,才幸得将她的病疾调养了过来。屿筝并不指望尉香盈对自己感恩戴德,却也对当日她在琴月轩联手屿璃进而嫁祸于自己的行径痛心不已。若说先前尉香盈还有所忌惮,那今日相遇,便可瞧得出她是当真有恃无恐了。
款款向前行了几步,屿筝看向芷宛道:“我自然瞧得出她那话中有话,平白提起入宫前的事,想必不知还有什么风波在等着咱们。可如今已是走到了这步,权且当做风还平、浪也静……她如今位分虽是在我之下,可谁又知待腹中龙嗣诞临,又是何等情景……”
“这宫里母凭子贵的事奴婢不是不懂……”芷宛轻声应到:“可阖宫又不是独独只有尉贵人才有身孕,主子也是金贵之身,这大皇子是谁,还保不齐呢,叫她那样张狂……”
“芷宛……”屿筝淡淡喝止了她,芷宛便也讪讪收住了话头,却未察觉屿筝的眉间忧伤渐拢。她自是想着主子诞下皇子,却不知主子全然没有要留下这孩子的意思……
二人行至锦香殿前,却见往日闭锁的殿门如今空荡荡地敞开着,不时有宫婢和太监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模样。
屿筝示意芷宛搀扶着她朝前行去,方行至殿前,便见皇上身边侍候的谨德匆匆行出。一看见屿筝,他便朗声叫道:“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安,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着谨德看向芷宛道:“是怎么侍候娘娘的,不知这殿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怕冲撞了娘娘的身子!”
屿筝抬起手,拦在芷宛身前,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谨德的责备,只柔声道:“德公公,这锦香殿一向不是封着的吗?怎得今日里殿门大开?”
“贵嫔娘娘有所不知……”谨德俯首应道:“皇上吩咐下来,将锦香殿的物什一并归置了打点起来。如今宫里娘娘和尉贵人怀有身孕,封着锦香殿,怕……怕冲了两位主子的身子。所以还请贵嫔娘娘移步吧……”
屿筝闻听此言微微皱眉,虽说姐姐屿璃欺君诈孕,可皇上并不知其中真相。绮贵嫔小产后,屿璃姐姐是头个有了身孕之人,却也不曾听闻皇上归置了锦香殿,可如今却为何又这般匆匆,且瞧着那些个宫婢太监胡乱抱着殿中物什匆匆离去的模样,想必也并非有意归置,只怕是拿去烧了才是……
“听闻淳仪皇贵妃的薨逝叫皇上好生心伤了一阵子,下了旨意封存锦香殿,时而也会来此凭吊淳仪皇贵妃,可如今怎得……”屿筝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佯作无意地询问道。
但见谨德神色一滞,随即浮了几分浅笑道:“即便皇上再心伤,这人去了,便什么都没了。如今有娘娘在皇上身边,眼瞧着宫中又要添喜,皇上自是开怀许多,况且前些时日,尉贵人去御花园散心之时行过锦香殿,突然头风发作,可真真是吓坏了皇上。尉贵人只道接连几日的噩梦,总是梦见锦香殿前晃动着一个白影……皇上这才下了旨意……”
屿筝暗自冷哼一声,虽不知尉香盈打了什么主意,此刻却为雪儿姐姐感到无尽地悲凉。原来皇上从未将她置于心上,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别人去瞧去看的。只可怜颜冰哥哥和雪儿姐姐一对有情人,就这样被生生拆散,落得这样的结果……
缓缓点点头,只示意芷宛扶着自己行出锦香殿。转过宫墙拐角,屿筝但觉脚下虚浮,绵软浮动。瞧见身侧急急行过的宫婢手中捧着一个首饰盒,屿筝示意了芷宛一眼,便见芷宛走上前拦挡道:“这些物什可是要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