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虽有保龄侯夫人谆谆教导,然没过多久,因在史家做活累,又寂寞,史湘云便旧态复萌,心中仍惦记着贾家胜过史家,惦记贾母和宝玉赛过史鼐夫妇和史鼎夫妇。元宵刚过,她禀明保龄侯夫人,去了贾家,保龄侯夫人念着她毕竟在贾家住了多年,念旧总比忘恩负义强,所以没有阻止,再者,毕竟贾母是自己丈夫嫡亲的姑母,两家不走动反叫人看不过去。
虽然史湘云时时刻刻想着贾家一干人等,可谁都没放在心上,贾家对她再如何溺爱,终究比不得本族本家对她的教导,能为她做主的也只有史家,能做她依靠的也只有史家,相信哪个女儿都不能背弃自己家反奉承别人家去。
临去之前,史湘云原说住两日就回来,仍住在贾母上房暖阁中,这也罢了,谁承想她在贾家住下的次日一早,尚未起床,同居贾母上房的宝玉便直闯其内,不仅看到了她那两弯雪白的膀子,还亲手给她盖了被,又用她洗过脸的残水洗脸,更甚者还央求史湘云亲自给他梳头,倒惹袭人生了一场气,宝玉背地里哄了半日方才回转。
黛玉和曾净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贾宝玉行事竟这般出格。
同为女子,兼之她们听得很明白,史湘云睡觉未醒时宝玉进屋,这件事的错不在史湘云,她正熟睡,哪能知道宝玉竟会如此荒唐?洗脸梳头也都不是史湘云主动为之,甚至还拒绝过,而是住在贾家,无法拒绝罢了。
文德郡主说得十分详细,几乎让人如临其境。
黛玉算了算日子,今日不过二十,湘云才到贾家几天,就惹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知为何,听闻保龄侯夫人说起此事,她总觉得心中酸楚无限。
曾净只道黛玉被文德郡主的一番话吓住了,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评价,故伸手拍了拍黛玉的手臂,目露关切之色,待见黛玉轻轻摇头,知晓黛玉未受惊吓,方放下心来,侧耳倾听文德郡主和贾敏说话。
只见贾敏拍案怒道:“岂有此理!真是荒唐至极!莫说她是已经定了亲的女孩子,便不曾定亲,按年纪也有十二岁了,如何能容忍十二三岁的公子闯入闺房之中?她身边的嬷嬷丫头都是怎么伺候的?也没拦着?这样的下人很该都发卖出去,留着不能替主子排危解难,竟不如不要!还有那宝玉越发不像话了,今年十三岁了,竟连这一点子避讳都不知道?他一个公子哥儿命好,消息走漏叫人知道了,不过说一声fēng_liú,可这女孩子竟是死一百次也叫人看轻!”语气虽然十分惊怒,她却仍旧压低了声音,独眼前三人听得到。
用残水洗脸、央求史湘云梳头,这些虽有过,尚且算不得大过,唯独这身子被看了去,实在是太过荒唐,一旦传出,史湘云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难怪卫若兰竟不曾禀明父母就央求文德郡主请自己从中说事,意欲退婚,若自己给儿子定亲的是如此女孩儿,必定退亲无疑。
贾敏气得浑身颤抖,她一直都知道宝玉性子有些荒唐,但并无极恶之心,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较许多纨绔反倒显得好些,在外头他从不曾斗鸡走马惹是生非。往日连林如海都说宝玉实乃钟灵毓秀之人,若是好生教导,未尝不能凌驾许多人之上。所以贾母溺爱过甚,她也知道年老长者疼孙子就是唯孙子是命,屡劝不得,也就歇了心思,倒没有十分厌恶宝玉。哪里想到就是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才惹出让人诟病的事儿来。
就是因为冷眼看过几年,太明白宝玉的性子,所以她知道宝玉并无委琐之心,他只是习以为常地在姊妹间厮混,却不曾想到有些举动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十恶不赦了。宝玉的荒唐,并不是其心荒唐,乃因从来没有人教导他男女之别。世人往往想得多了,没有事也都成了有事,何况又是这样严重的男女之事。
文德郡主见她如此,心中登时一宽。
她知道贾敏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件事只需她公平公正地行事,毕竟过不在卫若兰。
文德郡主叹道:“从前咱们都是说过梯己话儿的,常说史大姑娘虽没了父母,人品模样倒是好的,保龄侯夫人该教的都教了,并不比父母双全的千金逊色,兰哥儿那孩子更不曾在意史大姑娘命硬的传言,也未曾嫌弃史大姑娘将来没有丰厚的嫁妆,甚至兰哥儿还处处替史大姑娘开脱她住在荣国府等事,只是这事儿终究是无法忍受的。”
文德郡主心里有些可惜,实际上她挺喜欢湘云毫不做作的性子,原也想着如此心胸宽宏阔朗的女孩子,许能和卫若兰相携白首,以慰先卫太太在天之灵,谁知定亲后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明知湘云无辜,却也无法原谅。
她当然知道世人对女子十分苛刻,也十分同情湘云所遇之事,只是她无法左右卫若兰的心意,更不能以同情女子为名强令卫若兰忍气吞声。
贾敏怔怔出了半日神,问道:“郡主与我说句实话,这样机密的闺阁之事,兰哥儿如何知道的,偏又央你找我来说?”史湘云毕竟是她嫡亲表弟的女儿,哪能丝毫不在意?这件事非同小可,她不得不谨慎。
曾净和黛玉也都面露好奇之色,心里却同时想着得千万得防着自己家的消息如此泄露。
文德郡主看了她们一眼,踌躇了片刻,轻声一叹,道:“往日咱们都知道,兰哥儿私底下曾打探史大姑娘的事儿。”
贾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