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西南郊一路策马行至城北的桓王府费了些时辰。待周韫安顿好马,进到王府中已过了未时。进入正厅,赫连桓已在等着了。
周韫赶忙行礼道:“韫来迟了些,请殿下恕罪。”
只见上座的赫连桓正把玩着一只精致的云纹玉佩,见了周韫,起身相迎:“快些请起,吾不是同你讲了,你我二人之间无需做这些虚礼。”
赐了座,周韫与赫连桓面对面坐下,口中只道殿下抬爱。
二人遂又寒暄了一番后,见周韫的汗止了,赫连桓问道:“昨日你去盐监司,那群老学究没有为难你罢?”
周韫瞧了桓王的脸色如常,回话道:“那哪能呢?皆看着殿下的面子呢。”
赫连桓笑笑,道:“虽是吾令你去学着点算盐课账目,也同是督着他们,总归是会令人心里有点芥蒂。”
周韫听了,心下瞬间明了,直拍着胸脯道:“这点殿下大可放心,我哄着那帮老头,也算是学了个囫囵,但是至于账目方面暂没瞧出什么大毛病。”
赫连桓道:“这便好了,令你去瞧瞧,提醒他们便罢了,谅他们也不敢做甚手脚。终是你得力些。”
周韫又道声谬赞,只见赫连桓令他上前来,将刚才拿着的玉佩交给了他。
“这个赏你,拿去玩玩罢。”随后又要替他挂在腰间,周韫大惊,殿下替自己佩环,如此不分尊卑之事,这怎可使得?
赫连桓却淡淡地道:“无妨,吾早将你当作义弟一般了。明日你与你父皆去海安道,吾终究是有些担心。先前虽已叫溯溪同你讲了,但毕竟你是第一次去,还需再嘱咐你几句。”
周韫又道声不敢,谢过后洗耳恭听。
“你二人虽是父子,但你父已是官府的协辅司,诸多事他也有些为难和不便。所以你此去盐郡,需与他分开行走。”
“虽外人皆道你父子二人俱为吾谋事,但台面儿上,你父现乃为衙门做事。另外的,你也知道,自他做了那协辅司,私下里吾再未吩咐你父任何公务干系。遂此次你是为王府办事,自还需委屈你避些嫌。”
周韫一一记下,点点头道:“殿下请放心,韫明白此间厉害。”
“你需细细瞧着那海安道的转运流程,尤其是那游骑将军。且记着溯溪教过你的,若无纰漏便罢了,一旦他有什么不安分的,你只管回来报吾便是。”
赫连桓叮嘱着,想了想又温厚道:“你此去权当历练,今后熟知了这些盐课事,也可帮我稍稍料理些。”
周韫嘴里应承着,心里却考量了起来——明眼人皆能瞧出此番皇上指派大内监司李公公来江州的目的。
因着李盏的身份,明面上是来为王爷宣旨,实则是来彻查江州贪腐的。而江州又是盐课大州,众人便忖度着,应是来彻查盐课的事宜了。
周韫心道这此番殿下安排颇有些手腕。
虽说江州的盐课一向由衙门的盐督司管协的,但是近些年来王爷也逐渐有了插手盐课的权利,只是一直未过多地过问罢了。
王爷此举定是想做个样子给众人瞧。
那海安道的游骑将军是父亲那边,州府衙门负责的人,自己是王爷这头的,这番去岂不是教儿子督老子吗?
如此办,外面定会认为桓王此举大公无私,便是其中有些什么弯弯绕绕的,那也无甚干系于王府。那自己此行便更须得小心着办。
二人又叙了些公务上的事,赫连桓道已是暮鼓时分,便留周韫一道用晚膳。席间赫连桓又说已叫人去周府传了话,今晚周韫就住在王府,这里地处城北,明日自北门出行能近些。周韫不好推辞,于是便留了宿。
翌日,周厘与周韫父子分头出行。
周厘此去盐郡是官府派他与旁的几人去督查盐课,除了海安道,还有临平道,南海道等多处转运点需他协调。
原来也是因着圣上先前的旨意之故,大内监司要亲来江州宣旨。再加上近些年户部里有些大人说江州的税赋账目总是有些古怪,朝廷也一直在揣度莫不是有人从中把持,也派人探查过,终是没个究竟。
江州官府中人想着,难保皇帝此次不是为这事来,假意要来宣旨,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为了保险起见,衙门便决定先教各协辅司去自行查办各自负责的部分,这不,周厘这盐课协辅司身上的担子便更是重中之重。
而这头的周韫则是替王爷跑一趟海安道,也是因着圣上的旨意。
赫连桓的身份虽然有些尴尬,然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昔年那个黄口小儿了——如今的赫连桓已在料理州内大小事务,早就在江州站稳了脚跟,州内衙门军政总管若有消息皆会报与他。
如此行径确实有些僭越,但赫连桓心里认为只是衙门中人瞧不起那新来的崔刺史——穷乡僻壤的知县出身会管理富庶之州吗?
而自己做的些许更是一心为了江州,如此做也无甚大错。
大内监司此来,赫连桓深恐莫不是这位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容不得自个儿?那李公公若是真得了什么旨意,定是少不得要揪些错处,只怕一个不小心别给自己扣顶谋逆的帽子。
于是他便也教自己府中的门客去协督些江州的税收事宜,而盐课这方面便正好交给了周韫去办。
此间用意与周韫自个儿揣度的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