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娃儿出手从不留情,王宗范的牙兵岂是他的对手?一名离得最近的牙兵上前掣枪欲刺,被憨娃儿猛然前跃,一记金乌天降打了个脑浆迸裂。
另一名牙兵见了,慌忙从背上取下弓箭,弯弓搭箭射出一箭。憨娃儿以耳当眼,顺手一抓一掷,那箭便反插进了牙兵的咽喉。
王宗范见他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两名牙兵,大吃一惊之下,反应也是极快,来不及思考李曜为何出现在此,怒声喝道:“擒贼先擒王!李存曜,某来拿你!”猛然抽出腰间长剑,朝李曜疾冲而来。
李曜不与人对阵已有数年之久,但一身功夫却也从未落下,闻言也抽出横刀,傲然道:“那却要看夔王能耐如何了!”
王宗范所用兵器说是长剑,但唐朝的“剑”,其实仍是以横刀居多,也就是后世日本刀的始祖,只是不加弯曲,平时用正面刃口对敌。他的剑法是为战阵所练,风格自然是大开大合,此处乃是山林,略微有些施展不开,十成本事,只能发挥七成。
李曜所用也是横刀,不过他的三十六路青龙剑法却并非专为战阵所学,而是颇有游侠儿之风,在单人对战之时,反占优势。最近几年他亲自冲锋陷阵的时间越来越少,亲自对敌更是罕见之极,按说在对敌经验上必然不如王宗范。然而武学一道,除了勤修苦练,也有悟性一说——其实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自己和对手的优缺点进行判断,继而扬长避短、争锋相对——而在这一点上,李曜却有优势。
事实上无论李曜还是王宗范,都绝非憨娃儿那种以力取胜的悍将型武将,“一力降十会”完全不是他们的对阵特点,因此他二人的对阵,从一开始就更加偏向于“智力型武斗”。
王宗范抢上前来,招招抢攻,每一招都是出招迅速,但仔细看来,却都是致伤致残却不致死的招式。李曜却一反在指挥作战时那种随时抢占主动权的做法,毫不在意退让,只求将王宗范的招式防得严密,不使其有可趁之机。
事实上,他二人对战局的把握都非常准确,因为有一个前提几乎是肯定的:王宗范剩下的三名牙兵绝非憨娃儿的对手!
王宗范知道自己一旦拿不下李曜,待憨娃儿收拾完剩下的三名牙兵转身来斗他,自己也绝非此人的对手。他此刻已经明白李曜口中的“憨娃儿”,必然是名动天下河中军“擎天一柱”朱八戒!朱八戒号称“马前无三合之将”,威名直逼李存孝当年,王宗范又不是鲁莽之辈,岂敢看轻半点?
然而问题是,眼前这位大唐右相,竟然丝毫不弱!王宗范觉得自己疾风一般的攻势在他面前就像遇到了一座大山,山上树木虽然被疾风吹动,但那山体却永远巍然不动。李存曜虽然时不时就后退避让,但那明显是深悉自己欲速擒而结束战局的心思,才做出的判断。王宗范连攻十余招,虽然将李曜逼退七八步,却连李曜的衣角都没沾着,瞥眼一看憨娃儿,他果然已经在追杀最后一名牙兵了。王宗范心中顿时生起一丝不妙。
果然,李曜的剑法这时好像猛然变了风格,口中低喝一声,再不退让,反而迎着王宗范的剑锋硬接一记。这一下大出王宗范意料之外,本想将原本的六七成力道加到十成,可瞬息之间哪能做到?
只听得“锵”地一声,金铁交鸣,王宗范闷哼一声,身子一晃,似要稳住,却力不能力,踉跄着退了三步,手中长剑已然断做两截。
原来李曜见王宗范分神,立刻聚集全力反击一刀,以硬碰硬,在这一瞬间扭转攻守之势。
心战胜于力战,对于这一点,李曜已经掌握得极其熟练了。
王宗范见憨娃儿已然提棒前来,倒也干脆,扔掉长剑,怅然道:“我败了。”
李曜笑了一笑,横刀入鞘,道:“此刀名叫‘守正’,年前我亲自监工制成,今日虽未见血,也算开了个好锋。你虽败于我手,其实是败于此刀。”
王宗范却摇头道:“我并非败在这把刀上,而是败于心思被你看穿。”
李曜仍然微笑,道:“那便是败于此刀。”
王宗范微微蹙眉,一时不能理解。
旁边黄崇嘏忍不住道:“夔王还不明白右相的意思么?他这刀,名叫‘守正’,方才他之所以赢你,也正是因为‘守正’二字。”
王宗范面色微微一变,想了想却摇头:“敢问右相,你如何知道自己所守的,就是正?”
李曜道:“我《新儒论》中有说,儒之大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我心中的正。我坚守此心,便是‘守正’。”
王宗范虽也学文,但论辩才,哪里是李曜的对手,当下语塞。
智乾却问道:“若按‘为生民立命’之说,右相东征西讨,大纛旗下游魂无数,却该如何理解?”
李曜不知他的底细,但刚才暗中偷看时已经知道他与王宗范本来并非一伙,而且看起来面色和善,并无杀气,便回答道:“大唐并非西天极乐世界,天下纷争,非由我起,非我能止。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让天下尽可能快地恢复太平。我的关中河中等地兴修水利、开荒劝农,又农商并举、鼓励创新,无非是希望世间万民俱能平安喜乐,为此即便被某些人斥责为变乱风气、奇巧淫技也在所不惜。”
智乾还欲说话,王宗范已然问道:“右相今日擒我,意欲如何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