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在花林中慢慢走回去,远远看见西侧殿一片漆黑,元慎应该早就回去休息了吧,月光很清亮,她坐在正殿前的台阶上,看着庭前月色如水,太极峰上的灯火渐渐熄灭了,看来人们回去休息了,整个昆仑仙山变得漆黑一片。
玉和拎了坛酒出来,取了两只酒盏,各倒一杯,一杯祭奠四师兄柳深。
“师兄,清酒祭亡魂,明月忆故人,你活得畅快,我着实羡慕你。”
嫌酒盏太小,将另一杯放在青石板上,抱着酒坛慢慢喝,柳深与玉和一样,是个潇洒性子,他活得洒脱,娶妻之后,云游四方,玉和心里是很羡慕的,她年少时也想诗酒趁年华,高歌纵马游天下,可始终被身世所困,活得小心翼翼,柳深活出了她想要的样子。
月上中天,明月的影子投印在酒杯里,满盏清辉,她有些醉了,却见月光朦胧处,有个身影慢慢走出花林,他看到她,停住脚步,愣了一下。
玉和灵台有些混沌了,却还是看得清他目光冷淡,她唤了一声:“阿慎。”
元慎近前两步,向她行了个礼:“师父。”
玉和见他隔得远远的,唤她的声音也是冷冷清清,心里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她道:“你过来。”
元慎又上前几步,尚且隔着她很远。
他不过来,她只能走过去,晃悠悠起身,颤颤巍巍下了台阶,眼前朦胧,被凸起的青石板边角拌了一下,摔得踉踉跄跄,元慎扶了她一把,待她稳住身形,又立马松开手,退到了三尺外。
玉和问他:“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元慎道:“您是我唯一的师父,弟子不敢忘。”
玉和大概是真的醉了,这些时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道:“你骗我,回来半年了,我就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辛夷堂,一次就是在今天,也没说上几句话你就走,你是不愿意认我了,我知道的。”
元慎沉默。
玉和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像柳妙那样,捧着清色回来吗?到时候,一把扔到熔岩里,化为灰烬,从此,世间的人哪里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元慎道:“师父,您喝醉了。”
玉和泄了气,颓然坐在台阶上,从下往上看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努力看了半晌,他背光而站,面容更是模糊,她低下头望着酒盏里的月影,道:“人都是会死的,我也一样,不过,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其实你不愿意认我,也是一件好事,等到哪天,发现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亲手杀了我也不一定。”
元慎蹲下来,见她神色悲伤,愣了愣神,道:“师父,我并没有这样想,我不会背弃你的。”
玉和道:“真的吗?”
元慎难得好声好气安慰她:“真的,这几个月,昆仑上下都在忙着千年大典的事情,弟子也被委派了许多任务,今夜也是忙到现在才回来。”
玉和抬起头,见他面容温和许多,凤眼里也多了丝暖意,她伸手抚上那双眼睛,盖住眸里一切光辉,她道:“阿慎,如今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了,这天下,我不知还能信任谁。”
掌心里的睫毛颤了颤,有些痒,她放下手,见元慎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她端起地上那盏酒,递给元慎:“陪我喝一杯吧!”说罢,又想起这他酒量不好。
“算了,放了太久,酒味淡了。”伸手将酒泼出去。
元慎伸手捏住酒盏,里面只剩半盏酒,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玉和笑了笑,扯着他手臂,强行将他拉过来按坐在台阶上,两人一排坐着,又喝了些酒,玉和越发醉了,她喃喃道:“你要学好法术,知道吗?等到你能自立的那一天,我就能放心了。”
“嗯。”
“我想过了,到时候,我就离开昆仑,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的。”
“师父又想丢下我吗?”
玉和迷糊了:“我何曾丢下你?”
“若未拜您为师,早被弃于世间,还有在桂林……”他止住了话头,又道:“算了,忘了也好。”
玉和喃喃道:“你做我的徒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修仙除了活得久一些,没意思极了,我如蜉蝣,生死由天。”
元慎道:“师父倒是看得开。”
玉和摇头:“你不懂,我最羡慕的,就是四师兄,可我这一生,都不能像他那样活得畅快,师父、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七师兄都不在了,剩下的几个师兄都老了,我平生收了三个弟子,孙西棠死了,敛秦可以独挡一面,只有你,我最放心不下。你知道吗,今日的那幅字画,是送给我的,若连累到你,真是万分抱歉。”说着说着,神识越发混沌,再也坐不住,整个人往后倒去,也不知靠上了什么,有些温软。
她迷迷糊糊地,不忘叮嘱:“阿慎,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