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一出了澹宁殿,顿时那眼底的恼怒再度浮现,一个拳头便打在了粗大的杏梅树干上,震得上头积雪扑簌簌落下,带着飘逸的粉色梅花瓣。
如此举动,吓得梁敬翁噗通便跪在地上了。
玄烨的确是有心想要留下来,成就好事儿的,但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他是断断不肯用强压服一个女人的!他无比想得到苏帘这个女人,但他更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嘴上是肯了,心里却是千万个忸怩不愿!!想到此,玄烨终究是不甘心!!
帝王有怒,必然有受迁怒之人。玄烨最怒的自然是苏帘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但偏偏那是个死人!!没法对死人发火,就只能对活人动怒了。玄烨便想到了哪个曾经觊觎苏帘的何清、何远浊!!前日,何远浊已经因为拒考博学鸿词科而下狱……这个人心有反骨,而且与当日遇刺,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人断断不能留!!
但是——玄烨回头看了一眼澹宁殿,何远浊不能留,但他同样不能下旨杀此人。玄烨便想到了一人,“噶礼……”噶礼虽然揣摩错了一次圣意,但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翌日醒来,已经是辰时三刻了,苏帘昨晚想着自己要被那啥啥的事儿,半宿都没睡着,所以起得也就有些晚。
叶嬷嬷十分熟手地吩咐行宫的宫女伺候苏帘洗漱穿衣,她则亲手服侍苏帘梳头,“娘娘额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未免感染,还是带个抹额为宜。”
苏帘瞥了一眼那个豆青色绣着梅花缠枝的抹额,很是觉得俗气。
叶嬷嬷微笑道:“娘娘且将就着,行宫没有针线上人,这个是奴才连夜赶制出来的。”
苏帘果然瞧着叶嬷嬷眼下有一抹乌青,眼中也带着些血丝,不禁有些报赧:“劳累嬷嬷了。”
叶嬷嬷只微微笑着,小心地为苏帘带上抹额,“奴才手艺粗笨。不过皇上昨日临走已经说了,很快就会赐下一批针线上人。”
这位叶嬷嬷如此尽心,苏帘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微微报一一笑,这才发现素来都极为殷勤的梁敬翁却不知去了哪儿,便问道:“怎么不见梁公公?”
叶嬷嬷道:“娘娘说的是梁敬翁吧,他昨日便跟皇上一同回宫了。”——是个短视的,不过是瞧着娘娘安置在行宫园子,没被接回皇宫,竟然求了皇上回去伺候。
“娘娘,园子的总管太监张潜鳞张公公一早就过来了,想跟您磕头请安。”叶嬷嬷敛身禀报道。
“总管太监?”
“是,张公公是从四品宫殿监正侍,现任畅春园总管太监,从前也是御前服侍的人。”叶嬷嬷解说道。
四品,苏帘记得太监做到头就是四品,这个张潜鳞能做到从四品看样子不简单,便问:“他既是御前伺候过的人,怎么被调到这儿了?”
叶嬷嬷回道:“奴才只大约听说,张公公和梁公公有些嫌隙。”
苏帘不禁心道,这御前的太监,争斗也是不少呀。叶嬷嬷口中的梁公公自然不是梁敬翁,而是梁九功。听着她的话,这个张潜鳞是被排挤出来的,虽说调到行宫,品级升上去了,可权位怕是远不如从前了。
叶嬷嬷手中熟稔地梳着青丝,她也不知从哪儿晓得苏帘的喜好,没有梳满人的发髻,而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倭堕髻,斜压一只碧玉簪固定,苏帘左右对着镜子看了,觉得很满意,不禁道:“没成想,嬷嬷竟然会梳汉人发髻。”
“早些年学过,许多年未施展,如今都生疏得只会几个简单的样式了。”叶嬷嬷眉眼温和,又不失谦恭,“好在娘娘不嫌弃奴才粗手笨脚。”
梳妆罢,便叫外头候着的张潜鳞进来,苏帘端庄在正殿主位上,便叫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面略黑,无须,穿着一身青色蟒纹官服之人进来,倒头便跪拜,连磕了三个头,方才道:“奴才张潜鳞,给苏娘娘请安!”
张潜鳞的声音不似寻常太监那样阴气,反而浑厚有力,若非她穿着太监蟒服,苏帘倒是不敢相信他是个宦官呢,抬手唤他平身,不禁心道,这张太监好歹是个四品总管,见了她一个答应,有必要那么毕恭毕敬吗?
苏帘语气温和:“我初换了地儿,故而不甚安枕,今晨便起了晚了些,劳你久等了。”
张潜鳞连忙深深弓着腰:“苏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候着主子,那是理所应当的!”做了三十多年太监,张潜鳞绝对不乏眼力,他可绝非梁敬翁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如今一位得宠的娘娘就在眼前,他怎会不卖力巴结呢?
今儿一大早,万岁爷下旨改此园为畅春园,还将原本的裕德园、毗卢寺等一带如数划进畅春园行宫范围内,想也知道为的是这位娘娘!
张潜鳞略靠近二步,道:“方才宫中派人送来了十二位针线上人,还有各式绸缎百匹,大毛皮子、小毛皮子共二十余,装了整整三大车,刚刚才运送来行宫!”
可真有够快的!苏帘暗叹一声,看样子皇帝对她或许真的是有些喜爱吧?
张潜鳞急忙请示,是否叫针线上人进来磕头。这些人既然是派来给她做衣裳的,还是见一见好些。
十二个针线上人,多半是三四十岁的嬷嬷,后头还有几个年轻的,一一磕了头,为首的几个报了姓氏,都是包衣出身的。苏帘叫叶嬷嬷去屋内拿了银票赏她们,唉,大头的整百两的银票都给了阿林,如今省得就是一些十两和五两面额的银票了,赏完了人,苏帘的钱袋子就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