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站在殿上,透过凤冠上垂挂的珠链依稀可见那或是嘲讽或是冷漠的眼神。
“把福王世子抱上来吧!”太后似乎是浅笑了一下。
沉鱼一愣,这才忆起那孩子已经被冠上了福王世子的名号并赐名为恩,司马恩,寓意皇家的天恩浩瀚。
奶娘抱着熟睡的孩子上殿,沉鱼犹豫的看了眼那沉睡的小脸,袖中的双手紧了又松到底敛衽一礼道“春寒料峭,求吾皇陛下恩典,免去稚子步行之苦!”
熙宗愣了愣,似乎不忍,转头看向太后,太后下旨:贞烈郡主与其子必须步行出京,京中所有官员百姓都必须夹道相送,以贺福王郡主大喜。这是□裸的羞辱,即便是司马原罪有应得,然稚子到底可怜,妇人又何其可怜。
“刚满岁的孩童蹒跚学步而矣,陛下与哀家又岂会真让他步行出京了”太后微微一笑道。
沉鱼闻言正待谢恩,又听太后道“便由奶娘抱着步行出京吧,奶娘若是抱不动,多的是抱得动的侍卫随行!”
沉鱼目下一痛,口中却山呼“谢太后娘娘恩典,谢陛下隆恩!”
天阴沉的发黑,乌云滚滚,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下雨,厚重的嫁衣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沉鱼微微侧了头,恩儿紧紧的依偎在奶娘怀中好梦正酣,她微微松了眉头,抬起手抚过孩子的面颊“跟着娘走!”
长长的裙裾铺满宫阶,厚重繁复的花纹耀痛了人的眼,无视两边站满的官员侍卫眼中鄙夷轻视的目光,沉鱼微微高昂起头颅,一步步的走下宫阶。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迎面吹来的夹杂着风沙的冷风迷蒙了人的眼,那漫长而艰辛的路上无数百姓迷茫而无知的脸,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个女子所承受的不过是男人所犯罪过的延伸。
她突然笑了一下,脚步坚定的向前迈去,路在前方,路还在延伸,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雨来的悄无声息,像牛毛一样细细的撒在人的身上,却是透骨的寒冷,沉鱼转过头去,早有侍卫为奶娘和孩子撑起了油纸伞,孩子体弱,他们也怕出事。
头上忽的被谁笼上一个阴影,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那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细细的竹骨伞,伞底还挂着一枚红色的璎珞。
那艳红的色泽几乎刺痛了人的眼,她下意识的冷笑了声,那样的花样,该是乞求平安之用,是什么样的人在李墨的随身之物上系上此物已是不言而喻。
李墨不发一言的撑着伞,清癯的脸庞上并无过多表情,墨样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微微拢上了一层雾气,她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恨意来,凭什么自己千般痛苦,万般艰难,他犹是那翩翩自得犹如不食烟火模样。
李墨似察觉到她的心思,只微一垂目道“你若厌烦我,我自可离你稍远些……”
“划拉”一声,她却不等李墨说完一把打落他手中的伞,那洁白的伞面在泥泞中滚了两圈立马变得肮脏不堪。
她恨恨的瞪了李墨一眼,抬起头来继续往前走去。
望着沉鱼渐渐远去的身影,李墨慢慢的转身走到泥泞之中捡起那把油纸伞,伞面上横斜这一枝白梅,含苞待放此刻已被泥泞污浊,他忽的想起那个孤傲洁白的季余儿,她是那般骄傲的人啊……
“大人”不知是谁唤了声,李墨抬起头,手中的纸伞几乎被自己攥坏。
“大人,要不您上车吧,眼看快要出城了!”随行的士兵好意相劝了一句,他是随行官员自不用跟着沉鱼一路受苦游行。
“不必了!”他随手将纸伞交给那个侍卫,正待转身要走,忽的顿住,转身吩咐道“给郡主另找把伞吧,交代人仔细的撑好便是,郡主她……”他微微放低了声音道“她的身子一向不好……”
他声音太低,随行的侍卫显然没有听清,正待问清,却听李墨道“还不快去!”声音竟然已带有薄怒之意,一时慌忙应下,转身便去寻伞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傍晚总算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沉鱼却不能和孩子上同一辆马车,福王世子的马车远远的坠在离沉鱼五十多米的车队之中,沉鱼隔着雕花的车窗远远的瞧着那辆暗红的马车,只觉得心如刀割,不能自已。
她素来体弱,这次虽是只淋了半会的雨,半夜犹是发起低热来,为避免夜长梦多,太后下令必须在月底前赶到福州,所以夜晚车队也不得停歇。
马车颠簸,随从又多少有些轻待之心,沉鱼素来坚韧自是不愿跟李墨服软更不会着人去说身子不适,这样一来二去,等到李墨发现的时候已发展到高烧不退,水米不进的地步。
沉鱼病的昏昏沉沉的,只觉浑身每个关节都渗的疼,一时发冷,一时又发热的,朦胧间不知听到什么脆物落地的声响,接着便听到一片求饶的声音,有个声音冰冷道“都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三十军棍,不死也得脱层皮吧?这是沉鱼朦胧间的最后一个想法,最后便是人事不知的晕死过去了。
沉鱼清醒的刹那闻到一股极淡的檀木香气,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香味,她睁开眼,床前挂着极其厚重的床帏,屋子里很静,脑袋昏沉沉的依然发晕的紧,她轻抚了下额头,不由得轻嘘了口气,索性烧是退了,但是这里又是哪里?
她勉强坐起身来,手掀开床帏,床对面正对着一扇窗户,窗扉虚掩着留着一条通气缝隙。窗户外头似乎有什么人在低声的交谈,声音隐隐的带着丝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