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起风了。
老君山海拔两千多米,位于伏牛山脉之间。
这的夜晚,山风又急又冷。
空气中有雾凝结着,待到天亮,所有户外的摆设家具上都会在表面沾染一层水汽。
院子中,有人往篝火里扔了新的柴木,火光也被这新柴木给遮掩的暗了些。
那摇曳的火光,在缓缓流动的雾里折射着,像是夜里奇妙的光影。
阴影里,有少年持着刀,他默默站在薄雾与阴影的交错之间,打量着院门外的落单歹徒。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叶晚所说:
生命确实非常脆弱,一柄刀捅进心脏里,不管对方是天大的人物也会死。
但杀人并不容易。
因为你要面对的是,人世间最凶狠的事情。
庆尘将一块偷来的围巾系在脸上,一言不发。
山顶的手机信号时断时续,但歹徒保险起见,所有人换了警用对讲机别在左胸。
庆尘心里默数着,那名歹徒每隔十分钟,都会低头按对讲机回答着什么。
忽然间,一阵山风灌来,院里堆着柴木的篝火骤然旺盛起来,映照着院外的世界也明亮起来。
这时,藏在角落里的庆尘忽然看到,那名门外的歹徒似是借着火光有所察觉,竟带着疑惑神色看向自己这边,并一点点靠近过来。
庆尘内心一紧。
然而就在此时,李彤雲竟是出现在客栈大门外。
她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对歹徒说道:“警察叔叔,您有看见我妈妈吗?”
那歹徒愣了一下:“你妈妈?没有看见啊,小朋友你过来,警察叔叔帮你一起找妈妈好不好?”
刹那间,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敌袭!
歹徒下意识抬起左手朝一旁挥出警棍,右手则伸向腰间准备拔枪。
篝火越过围墙的摇曳光影里。
薄雾中少年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旁。
近在咫尺,一刀的距离。
只见庆尘骤然矮身躲过了对方挥来的警棍,宛如随着山风的呼啸转至歹徒面前。
庆尘手中匕首刺向歹徒正欲拔枪的左手,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拿枪,便下意识缩闪。
少年刀锋向下,歹徒本能般的双臂向下捉去,想要擒住少年的手。
可庆尘似乎早有预料般向后小撤半步,对方那挥舞的左手与警棍都打在了空气上。
不好!
歹徒愕然抬头朝黑夜里看去。
可他只能看到少年露出的眼睛,正冰冷的盯视着自己。
正当他用力将竭的刹那,凶狠少年手中的匕首重新穿过薄雾。
穿过他双臂之间的缝隙。
“呼吸。”
李叔同说,野兽之间的战斗,最重要的就是呼吸。
那是掌握你身体含氧量与清醒意志的钥匙,一旦你明白呼吸的重要,那么就将掌控自己,继而掌控一切。
当猎人还是当猎物,自己选。
电光火石间,庆尘蒙面围巾的边缘有火焰纹路骤然绽放!
仿佛所有力量奔涌着汇聚在右手上,再传递到刀尖,狠狠贯进歹徒的脾脏。
歹徒眼睛突然瞪目铜铃。
这短短的一瞬间里发生了什么?
蒙面少年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一切都算计好了似的,知道自己要挥警棍,知道自己在佯攻下不敢继续拔枪,知道自己在混乱中的双臂反抗轨迹。
对方一切都知道,于是全都躲开了,根本没给他正面接触的机会。
直到匕首扎进他脾脏,这才是双方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一场近身战斗的心理博弈中,自己每一步都在对方计算之内。
就像是自己出演了少年写好的剧本。
少年也早早就给自己写好了结局。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歹徒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按对讲机。
却见少年发狠抵着歹徒的身体往前冲去,将对方死死顶在院墙上。
庆尘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右手则持刀用力搅动起来。
歹徒腿部的机械肢体想要发力,可是剧烈的痛感传递在大脑之中,几乎阻隔了他一切的有效思维。
脾脏是人体的储血机器,顷刻间,大量鲜血从对方破裂的脾脏流出,然后又顺着匕首流到了庆尘的手上。
那是温热的鲜血,凉夜里快速消逝的温度提醒着庆尘,到底什么是死亡。
待到歹徒没了心跳与呼吸,庆尘才缓缓抽出了匕首。
蒙面少年伫立在尸体前喘息,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血液从他手里下垂的刀尖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到了水泥路上。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庆尘的喘息并不是因为疲惫与心肺负荷,而是他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慌张。
他这才意识到李叔同为何说,第一次杀人必须用刀。
拿枪杀人,几十米开外一枪命中,人就没了。
那种情况下,你的情绪与反应都会因为距离而模糊,你不像是杀了一个人,更像是打了一个靶子。
看不见血液的样子,感受不到心跳在渐渐消失。
你对生命也不会有所敬畏。
李叔同作为老师没法见证学生第一次杀人,但他已经把最重要的一课教给庆尘了:如何敬畏生命。
“庆尘哥哥,”李彤雲低声怯怯的喊道。
这声音把庆尘拉回了现实里,像是有一只手在他落入深渊之前,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少年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彤雲。
小姑娘呆呆的没有说话,